这是怎么了?
她没有多问,隻道:“那就四楼吧。”
那小厮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连忙将她们迎上去。
其他人不曾察觉半点,以为宁清歌身份不一样,所以再上一层罢了。
踏入四层,便进包厢。
这几个家伙最学不会的就是客气,劈里啪啦地点了满桌子,就连酒都要了好几壶,全是樊楼的最贵招牌,一边点还一边笑,说要报復盛拾月早上把她们喊醒的大仇。
盛拾月陪着她们闹,隻说明日要准备一盆冰水,谁敢赖床,就让谁尝尝被冰块泼下来的滋味,心中已暗自打算,等会找个机会下楼,将帐给结了,省的宁清歌被这群家伙给坑害。
众人笑闹着,闹上头后,就连宁清歌、方画影都敢打趣,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端盘上菜的侍人,又惊讶又恐惧的表情。
觥筹交错间,潘玄揉了揉肚子,撑着桌子起身,走下楼去找茅房。
可刚到一楼,便听到阵阵议论声,其间还听见盛拾月、宁清歌等人的名字。
她骤然定着,连忙侧耳往那边听,想着等会上楼后,说给大家伙听,再打趣盛拾月几句。
可越听越觉不对劲,她眉头一拧,面色变了又变。
直到听见一句屈家覆灭,多数人被斩首,其余人也被关入牢房之后,额头上汗珠砸落在地,酒都醒了七分。
一群人喝得半醉, 也没注意到潘玄许久未归,直到盛拾月揉了揉脑袋,拒绝了要陪自己下楼的宁清歌,脚步沉重地往下走。
人刚至二楼, 就被潘玄拽住手腕, 往阴影处走。
“盛九!我有事和你说,”她压低声音, 面色沉重。
盛拾月被她这举动弄得糊里糊涂, 被迫跟着走了几步, 紧接着就开始挣扎,不耐烦地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这里说。”
她脾气惯来不好,潘玄也没在意,看了下周围, 确定没有人后,才压低声音道:“你晓不晓得嫂……宁大人她今天去做了什么?”
盛拾月靠着栏杆处,眼眸虚晃, 有些昏昏沉沉的,听到这话, 不由烦躁地回:“我怎么不知道?”
潘玄诧异一瞬, 又忙道:“什么都知道,屈家没了你也知道?”
“屈家没了?”盛拾月终于露出一丝诧异。
潘玄见状, 连忙倒豆子似的, 将听来的事情一股脑地往外说, 急急忙忙道:“屈钰那一伙人都被斩首示众了, 说是宁大人让、让百姓当场举谏, 只要查明确有此事,当场斩杀, 据说现在屈府门前还有一堆人头。”
盛拾月醉得厉害,用力摇了摇脑袋,才问:“还有呢?就那几个人,屈家还不至于覆灭吧?”
潘玄急得满头是汗,忙道:“说是杀到一半,屈太尉终于忍不住阻拦,结果却冒出一个人说屈家放京债。”
“京债?!”盛拾月倒吸一口凉气,便骂道:“这屈家好大的胆子!”
潘玄又补充:“收的还是四扣。”
“四扣?!这老东西简直胆大包天!”盛拾月当场酒醒了三分。
不怪她那么生气,这京债,说通俗些就是高利贷,民间叫做重利债,但这重利债是谁都可以借,可京债隻借给新任命的外省官吏。
时人为科举,往往在路上就花费诸多钱财,更别说在京中的开销,继而在科举之后,便已穷得叮当响,就好像之前的钟千帆,传消息的人来时,她还在房间里补鞋,思索着下一顿晚饭在哪。
因此,被外派出的官员通常会为了出京上任置办行装、筹措路费、应付官场等费用而举借,直至到任后,再进行偿还。
而四扣便是扣头,如你向人借了一百两,实际到手只有六十两,但你要还的本金还是一百两,由此可见其中的恶劣。
再说,京债确实是能暂时缓解新任官员的窘迫,可之后的偿还却是大问题,旧唐书中就有说道:会昌二年二月丙寅,中书奏随月支给,年终计帐申户部。又赴选官人多京债,到任填还,致其贪求,罔不由此。
京债利息极高,到任官员无法用俸禄偿还之后,就会贪污、剥削百姓,长此以往,危害极大。
所以京债在大梁是被写进律法,严令禁止的。
可屈夏作为大梁三公之一的太尉,却在暗中放京债。
“她屈家当真是好大胆子!”盛拾月忍不住再骂,当即就问:“那老东西死了没有?!”
潘玄也隻知其中危害,苦笑道:“这事牵扯诸多,哪敢让她轻易死去,已被关到大理寺审讯了。”
潘玄不禁联想,说:“怪不得那堆武举的人会帮屈夏做假证,还百人联名举报宁大人武试舞弊,原是被屈夏揪住了小辫子。”
她话音一转,又说:“这事或许是宁大人安排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百人联名举报之后,就有京债之事被揭发。”
她又忍不住笑起,嘲道:“说来好笑,八皇女本想保下屈家,一听到这事,居然招呼都不打,直接就从人群中挤出,头也不回的跑了。”
盛拾月“呵”了声,隻说:“她最好没有牵扯进去。”
想到这儿,盛拾月不免恼火,那么大个事,宁清歌居然隻说略有波折,若是细查下去,指不定多少官员要被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