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大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屈家的今天,未必不是大人的明天,何苦死揪着屈家不放, 你我各退一步, 日后在朝廷之上,也好相见。”
屈夏站在台阶之上, 强压着怒火, 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
她觉得宁清歌太过狠厉, 她已将亲生骨肉送出,眼睁睁看着她被斩首,给足了宁清歌这个新晋巡抚使的面子,可对方竟还不肯放过屈家。
方才被茶水燎出的水泡发疼, 将她从怒火中一次次扯出,极力冷静下来。
旁边的盛凌云也是怒极。
一个屈钰杀了就杀了,可屈家是她最大的助力之一, 是万万不能有损失的。
不等她开口,就见对面人启唇, 语调平稳地道:“屈大人方才在府中, 不曾听到本官与八殿下的约定,那下官就再为屈大人陈述一遍。”
盛凌云懵了下, 她什么时候和宁清歌有约定了?
宁清歌面不改色地继续:“大梁虽有因谋害状元而诛九族的先例, 但此后大梁都推崇仁政, 总不能因屈钰一人, 而连累屈家其余良善之人, 所以下官想了个法子。”
听到这儿,盛凌云张了张嘴, 话确实都是自己说的,可是约定确实没有,但嘴唇碾磨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宁清歌勾了勾嘴角,继续道:“不如就由百姓决断,屈府中人的良善。”
宁清歌随即站起身,看向周围站得密密麻麻的百姓,又一次重复喊道:“北镇抚司就地办案,若有被屈家借势欺害者,可直接上前陈述冤情,待锦衣卫查明确有此事,便立即按大梁律法处置!”
屈夏见状,面色变化,登时愤愤道:“宁大人此举未免太过轻率,若是有人借此故意坑害屈家呢?!”
说话间,那双浑浊眼眸透着股凶狠的阴鸷之气,无比森冷地扫向对面百姓,好像在警告她们一般。
对面百姓缩了缩脖子,视线逃避,低头看向地板,那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挤在一块,竟连一个敢走出来的人都没有。
都是些普通人,哪里敢与权贵作对?
尽管面带不平,也不敢拿全家性命来试探。
身后的八殿下便笑,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见情形有利,索性默认了宁清歌的话,心中暗自猜测,许是这屈钰一人还不够北镇抚司扬名,所以宁清歌不肯离开,要不再丢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出去,早点送走宁清歌这尊瘟神算了。
她眼中寒芒一闪而过。
宁清未露出其他异色,话毕便坐下,向方画影道:“帮我磨墨。”
方画影连忙答应一声,当即走到木桌边。
此时已至下午,即便酷夏已过,但天气依旧炎热,偶尔有风吹过,无法将闷热吹去,反倒将落叶吹得沙沙作响,平添烦闷。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只剩下面目狰狞的头颅,不过一会,就有苍蝇飞来。
屈夏不敢坐下,一直冷眼盯着对面,她身后的屈家人学着她的模样,同样恶狠狠地瞪着,生怕那个二愣子衝出来,连累了自己。
正当这时,忽有一女子从人群中挤出,啪地一下跪在宁清歌面前,直接连磕三个响头,大声哭喊道:“小女楚蓉,想请宁大人为我家弟弟主持公道!”
她不停顿地接道:“小女与弟弟都是倚翠楼的乐师,从小相依为命,感情甚好,还约定日后攒够银两,一起在汴京里买间大院子,互相照应。”
“可是!”她声音尖锐而凄惨,喊道:“可是这屈家嫡系屈榆,竟看上我家弟弟,逼迫他委身于她,我弟弟不肯,她就百般逼迫,甚至半夜将人拐进府中。”
“我见他许久未赶回,就四处寻找,结果屈榆却将一具受尽折磨的尸体丢在我面前!”
她面容狰狞,不过几句话就哭得极其凄惨。
“我报官,官兵将我丢出府门,我想去鸣冤击鼓,屈榆就将派下人守在我周围,逼迫我将弟弟下葬。”
“宁大人,我求求你,为我弟弟讨回公道!”
话音落下,屈家那位名叫屈榆的人面色苍白,连忙挤出来,大喊道:“你胡说八道!你故意冤枉我!”
——啪!
宁清歌直接抬起惊堂木,用力一拍,便朝屈榆呵斥道:“本官让你开口时你再说话。”
而后又看向那倚翠楼的乐师,直道:“你说屈榆残害你家弟弟,可有什么证据?”
屈榆吓得腿都软了,忙接道:“对对对,你有什么证据?”
楚蓉不知在心中想了多久,没有丝毫犹豫,立即道:“人证、物证都有。”
“屈榆纠缠我弟弟一个月有余,倚翠楼上下都亲眼瞧见,大人可唤如今的倚翠楼主询问。”
“那日我家弟弟失踪时,倚翠楼的人和周围邻居都曾出门,帮我一起寻找,若不是见那么多人四处喊叫,屈榆这厮也不会因为害怕事情闹大,而将弟弟尸首还我。”
宁清歌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周围百姓都直勾勾地看着,竖着耳朵听着,既是在听楚蓉的控诉,也是在看宁清歌的态度,看她是否真的愿意为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百姓出头。
“屈榆将尸首丢给我的时候,邻家姐姐也陪在我旁边,亲眼见着我弟弟的尸首被丢在地上,满身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