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盛拾月却不见停,竟一人一马又将彩球挥去,无人敢阻拦,无人能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又一次将球打入门框。
“正明!”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大喊,直接推开守卫,从场外衝进来。
骤然安静的观众这才如梦初醒,突然爆出一阵阵喧哗声,其中纨绔、恶劣、欺人等词语被反覆提及。
站在边缘的裁判则纠结不已,不知道该不该将绿布扯下。
而始作俑者却慢悠悠掉转马头,一晃一晃地驱马走回,停在满头冷汗的许少爷面前。
阴影随之落下,将许正明笼罩在其中,他忍着剧痛,双手抱着腿,面色越发苍白,颤颤巍巍道:“你、明明答应了我……”
回应他的是一声讽笑。
盛拾月不曾下马,就这样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开口:“伤了我的人,你以为这样能过去?”
她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好似逗猫遛狗似的随意,可底下人却莫名打个寒颤,挣扎着喊出最后的底牌:“我娘可是、可是……”
“御史大夫许侯云,”盛拾月替他将剩下的话补全,眉眼间不见丝毫惧怕,甚至依旧轻佻又散漫,懒懒道:“然后呢?”
她甚至带着几分玩味,好像很期待对方能给出一个不错的答案。
可许正明却什么也说不出,三公之一都没被盛拾月放在眼里,其他还有什么呢?他还能说些什么?
盛拾月无聊得打了个哈欠,脊背瞬间松垮下去,像是一下子没了兴致一般,不耐地开口:“我今儿心情好,宽限你一个晚上,明日再将应付的药钱、我的蛐蛐和嵌螺钿紫檀琵琶送来,不然……”
她扫了眼地上的人,继续道:“许少爷也不想自己贿赂对手,在圣上组织的马球赛上作假的事传出去吧。”
许正明面色彻底青紫,真正领教了一回什么叫做汴京第一纨绔,隻伤了她的一个仆从罢了,她不仅要原模原样地讨回,还得让人割下一块肉作赔偿。
他突然想起什么,如同垂死挣扎后的愤怒大喊道:“盛拾月你不要太过嚣张!圣上与丞相等诸位大人都在外头瞧着!”
盛拾月起初面色依旧,直到听见丞相二字,才面色稍变,以极快的速度往那边瞟了眼,而后才道:“她们都在又如何?”
许正明许是剧痛让头脑变得清楚,他没有遗漏盛拾月那一瞬的变化。
坊间曾有传言,天不怕地不怕的盛拾月却最惧丞相宁清歌,他往日听闻还不以为然,但眼下看来,盛拾月当真是怕极了她,甚至到了闻声色变的程度。
再看向盛拾月,她早已恢復原来模样,眉眼懒散又带着肆意,好似真的无所畏惧,天底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住她。
马蹄声又响起,悠哉悠哉踏向场外,绯色背影越来越小,紧接着就是裁判大喊着红衣胜利的声音。
许正明眼前一黑,彻底疼晕了过去。
草场上乱作一团,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大刺刺离场,将马丢给等候在旁的仆从,独自往最边缘的帐篷去。
正如许正明所想,她虽然纨绔,但却极护短,哪能丢下为自己受伤的下属一走了之,必然要来查看情况。
马球赛向来危险,一旦摔落下马,轻则骨折重则身死,所以通常会在草场边缘设有专门的医疗处,请来大夫驻守在帐中,让伤者得到及时治疗。
风撩起绯色衣摆,玄靴碾压过尘土。
盛拾月刚走到一半,便听见前头有人压低声音交谈,她对旁人的八卦不感兴趣,也不想理会,抬脚就想要踹向前头石子,试图发出声响,提醒前面人闭嘴。
可脚还没有抬起,便听见一声丞相大人。
本能反应比脑子更快,盛拾月右脚一撤,直接旋身至旁边帐篷,遮挡住身形。
倒不是她想要探听对方的消息,而是一点儿也不想和对方撞见,省的等会又被装模作样的家伙念叨一顿。
盛拾月小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侧过身,稍稍伸出脑袋,便瞧见一青色衣角,就在她躲避的帐篷的另一面。
此处的位置十分偏僻,几乎到了草场边缘,很难有人会路过,所以说话的人没有将声音压得很低,而这个用来储物的帐篷又略小,所以盛拾月即便不想听,也不得不听见。
另一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却记不起是谁,只能听出她似乎格外关心宁清歌。
那人快速道:“陛下前几日又提起此事,透露几分想要赐婚的意思,但旁人询问时,她闭眼假寐,不肯透露半点。”
宁清歌嗯了声,短暂的音节分不出喜怒,倒是帐篷外的盛拾月幸灾乐祸了下。
宁清歌身份特殊,虽是当朝丞相,却出身低微,原家族因协助废太女谋反,被革去所有荣耀与官职,家族中的干元、中庸全被诛杀,坤泽与未成年子女则被纳入掖庭为奴。
宁清歌当时不过九岁,是在母亲的舍命庇护下,才从那吃人的地方活下来,而后又侥幸被圣上看中、培养,一步步登上如今位置。
所以她无家族依仗,算作女皇一手扶持出来的近臣。
再加之,宁清歌是梁国如今唯一一位顶级坤泽。
坊间曾有谣言,说宁清歌是陛下为未来继承人培养的皇后,娶宁清歌者,得大梁。
虽是谣言,但却难以寻到反驳之处,否则陛下为何会亲自教导,将一个罪奴扶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