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变化随时到来,变数是无法提防的,我能做的是让自己稳定下来,不要被这些挫折和变数夺走主动权。”
严晴舒追问道:“要怎么做才能稳定下来呢?”
厉江篱沉吟片刻,觉得还是举例更恰当一点,“你知道的,外科医生要做手术,但并不是一上来就可以当主刀的,一开始只能拉钩,给主刀递器械,然后是让你缝合,直到能独立操作器械,其中每一步都要经历漫长的时间。”
“我第一次给病人缝合,我的上级提前一天就跟我说,江篱啊明天你来给这个病人缝合,回去复习一下外科打结别掉链子。我那天晚上回去翻书,就两页纸,翻来覆去地看,每一个字都恨不得吞进肚子里刻在脑子上,教学视频翻来覆去地看,直到睡着前一秒,我还在脑海里来回地盘每一个动作,半夜还做梦梦到自己没做好被上级骂得狗血淋头。”
严晴舒被他的叙述弄得也很紧张,心说这人怕是有点讲故事的天赋,看这气氛渲染的。
跟她第一次进剧组前的心理活动简直一模一样。
厉江篱耸耸肩,叹口气,“第二天上台,我拿镊子的手都在抖,拉钩也没状态,上级见我这样,问我还能不能缝,不瞒你说,我当时真的差点就说好了,但想想我都看了那么多遍书和视频了,不做又亏,就还是上了。缝得很慢,上级不放心地在一旁看,结果我半路真的出问题了,有一个结怎么打都不对,最后是上级帮我打的,他也没批评我,只跟我说别紧张,第一次都这样,放松点就好,还说我基础知识是扎实的。”
“但我放松不下来,连续好几天都在想这个事,觉得自己竟然把这事搞砸了,那几天我懊悔,愧疚,害怕,甚至想要退缩,觉得自己不配当医生。”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静静看着不远处,似乎在回忆什么。
“后来呢?”严晴舒不禁追问道。
他笑着叹出口气:“后来,我回了家,把自己的疑问告诉我的爸妈,他们问我最喜欢什么,我说猫吧,那个时候大雪小雪还没来,家里还不确定要不要继续养猫,他们把我带去了猫咖,让我跟一堆猫待了一天。”
严晴舒继续追问:“然后呢?你就好了?”
厉江篱沉吟几秒,摇摇头,“不知道算不算好了,但确实在猫咖待了一天之后,我心里安静了下来,脑子开始能转了,我开始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我复盘我做过的一次操作,发现实践与理论之间的差异,并且开始期待下一次。”
他抬眼,转向严晴舒,笑着道:“遇到新的挑战并不可怕,只要我们还有一个支点,有一处能够放松下来的地方,可以安静地想想整件事,就可以冷静地做出正确的判断。”
“有人管这叫内核,我觉得通俗来讲,就是寄托,它可以让你放松精神,积攒足够力量,继续前行。”
“世界很大,变数很多,我们不可能永远只待在自己的城堡里,走出去以后,就会发现原来自己害怕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他意有所指的一番话,让严晴舒目光闪烁起来。
她抿了抿唇,问道:“也包括死亡这件事,还有不擅长的事,对吗?”
“你可以想办法将不擅长变成擅长,哪怕不擅长,也可以做个中不溜吧,不垫底就行。”
中不溜……
这是严晴舒第一次听到的说法,用不着太好,平均分就行,比如……她的感情戏。
从小到大,爸妈从不会教她这样做,他们只会说,你已经很努力了,遇到困难,就回家来找爸妈帮忙吧。
他们永远不会像厉江篱这样,告诉她,你可以想办法自己去做,因为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两种解决问题的方式都是对的,不过厉江篱的方法,很有点死磕的意思,搞不好就会碰壁,所以父母根本舍不得让她去尝试。
这一瞬间,她似乎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像是从以往的牛角尖里钻了出来。
她拍不好感情戏,害怕被嘲笑,所以不论是她自己,还是曾枚,都有意无意地避开感情戏多的剧本,她越是演得少,就越是没经验,连能复盘分析的样本都没几个,于是下一次还是差劲,终究免不了挨骂,怕挨骂就又避开……
循环往复,如同恶性轮回。
直到这一次曾枚已经发现,再逃避,她就要凉啦!娱乐圈哪有这么多沧海遗珠,不火肯定有不火的道理。
见她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厉江篱等了一会儿,给邓崇发了信息,说要晚大概半个小时再回科室。
然后收起手机问严晴舒:“肚子饿不饿,带你去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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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晴舒在厉江篱的询问声里回过神,犹豫几秒,点点头。
然后好奇地问:“去食堂吗?”
厉江篱眉头微微一蹙,“你想吃食堂吗?”
严晴舒也不知道,但她记得:“好像……你们食堂的烧鸡很好吃,我爸以前经常打包回家。”
“可别提了,做烧鸡那个师傅前年退休了。”厉江篱露出痛苦的表情,“再也没有那么好吃的烧鸡了,现在食堂的烧鸡,比我做的还难吃,鸡肉又柴又干,还没味道,我拿回去,用水把盐分漂少一些,再用烤箱烘干水分,警长的零食都省了。”
严晴舒被他的说法逗笑了,“这不正好么,你还省得买生鲜的鸡回来自己从头到尾处理一遍。”
“说得也是。”厉江篱也笑起来,“不过今天我请你去吃粥,走吧,我带路。”
严晴舒走了两步忽然想到:“那个……我不会被认出来吧?”
“被认出来又怎么样,怎么,严小姐这么怕被我沾上啊?那我可伤心了。”他一边笑着逗她,一面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外科口罩递给她。
严晴舒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一边戴口罩一边道:“会上热搜的,最近好像娱乐圈没什么新闻,狗仔为了kpi,可不管我糊不糊,拍到了就说是大瓜,我是没关系,厉医生应该不会高兴吧?”
她把口罩戴好,捏着鼻梁上的钢丝,抬眼看着他,眨了眨眼。
语气变得有些揶揄起来:“厉医生不是个喜欢低调的人么,跟我一起上热搜不好吧?应该是你怕被我沾上才对。”
她情绪好起来,连语气都轻快几分,厉江篱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放心吧,这个点那里没多少人的,就算有,大家也来去匆匆,不会注意到你。”
严晴舒闻言,扭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差不多黑透了,路灯正昏黄。
她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半。
原来他们已经聊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时间过得那么快,她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厉江篱去急诊科的办公室把白大褂脱了,出来时身上浅蓝色的衬衫配黑色西裤,衬衫和西裤都修身显体,愈发显得他宽肩窄臀,身材比例不输男明星。
严晴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有些可惜,这人居然只是个医生,天天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和洗手服,简直是大众的损失。
“走吧。”厉江篱手上还有速消液,一边招呼她走,一边搓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