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也会有照不进的地方。年幼的戚渊将模糊的视线停留在紧闭的门窗，鼻息间是浓重的铁锈味，他仅存的意识在昏暗的环境中游离，思绪却远在窗外高挂夜空中的那轮月亮上。

左耳边尖锐的鸣声不断，可在嘈杂中，他还是依稀听见了妈妈的声音。他很想抬抬头看看妈妈有没有在哭泣？有没有受伤？但脑袋不断涌上的晕眩感让他光是动一动指尖都费劲，小小的身t最後还是耐不住折磨的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鸟语花香，梦见晴天朗朗，他和妈妈漫步在生机b0b0的青青草地，看上去没有目的，只是往着更明亮的天际线走，一直走、一直走，只是中途，妈妈忽然松开他的手，将他留在原地，独自走入光亮中。

无论他怎麽叫喊都不回头。

再清醒，映入眼帘的便是和梦里如出一辄的明亮光线，明晃晃的白光照进他的双眼，在视线一阵朦胧後他才看清原来是悬在他头顶上的一盏白炽灯。

不同於家中那盏总是摇摇yu坠，只能散发出昏暗光芒的小h灯。他有些不适应的挪开目光，转眼便看见撑头坐在一旁垂首打瞌睡的妈妈。

他出神的盯着妈妈的脸，妈妈眼窝处的乌青格外突兀的出现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是被毛笔重重的点了一笔。那个男人很聪明，平时动手时总会避开那些容易暴露在外的地方，也因为这样，妈妈漂亮、洁白的脸上从不会出现别的se彩，可这次，那个男人彷佛气极了一般，不顾往日需要在外人面前维持的形象，头一次毫无章法的往妈妈身上落下拳头。

他不想再做只能蜷缩在妈妈身後的小兽，张开双臂挡在那个男人和妈妈之间，可幼童的小小身板又能有什麽用处？他被男人狠狠扇了一掌跌到妈妈怀里。他痛恨自己还没长大，还不够有结实的身t能挡住妈妈和那个男人。

唯一能让人高兴的是——他还没想到这里，就见妈妈的睫毛轻颤，眉头紧蹙的睁开眼来，一贯冷淡的目光再次投向他，像往常那样。

他欣喜的眸光在触及妈妈的眼神後颤了颤，终究是垂眼再度黯淡下来。看来是错觉吧，戚渊心想，脑海里却仍不断想起他在昏迷前，从妈妈眼里窥见的那丝温度。

陆权榕一睁眼，便看见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的男孩傻楞楞的盯着她看，她有些不自在的避开他的视线，余光却又瞥见印在小孩稚neng左颊上的深红se，那是戚渊为她挡的那巴掌。

想到这里，陆权榕抬手想碰一碰男孩的伤，神se却闪过一瞬犹疑，她歛眸转过身，「醒了？我去给你倒水。」

不久後，一个穿着白大袍的男人和拿着一杯水的陆权榕并肩走进戚渊的病房，他在戚渊的床前站定，亲切开口：「小渊，你好啊，我是妈妈的朋友，可以叫我秦叔叔。」

戚渊手里接过陆权榕递过来的水，并不做反应，只是捧着水杯咕嘟咕嘟的喝起水来。

见状，陆权榕凝眉，小声的训斥他：「怎麽不叫人？」

「抱歉，管禾，这孩子没教养惯了。」戚渊听见妈妈对着床前的男人，抱歉的说道。

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戚渊却古怪的从妈妈叫着这个人名字的语气中洞察到异常，不，其实在早先妈妈和这个人一同走进来时他就觉得不对，再细想他之前从那个如噩梦般的男人嘴里听到的话，所有反常的轨迹在他脑中连成一线。

男人一反常态的殴打，和妈妈同这个人亲密的样子。饶是他年纪还小，都知道这些对映着那个男人的话，所意味着的事。

妈妈好像离幸福很近了。

但是他呢？戚渊茫然的想。是他把妈妈困在只有一盏小h灯的狭小出租屋里，是他让妈妈没有办法挣脱那个男人，只能擒着眼泪日复一日过着被挨打的生活，这样的他，妈妈会愿意带他走向幸福吗？

他忆起刚刚他做的梦，他和妈妈相牵的手被妈妈决然的挣脱开，她像是终於摆脱了那样，踏着轻快的脚步丢下了这颗让他不幸福的种子。

无论他怎麽叫喊都不回头。

左边的耳朵又响起嗡鸣声，彷佛正雀跃的嘲笑他即将面临的别离。

b起散发出刺眼光线的白炽灯，更让人在黑暗中无所遁形的是镶着华丽装饰的水晶灯。

戚渊抬首看了看悬在自己头上的水晶吊灯，漂亮的、巨大的灯盏无端的让他感受到一gu压迫感。他总感觉自己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b起这种宽敞到让他觉得自己太渺小的空间里，他似乎更适合窝居在那间只有一盏小h灯的窄小出租屋里。

他攥成拳头的手此时被包裹在一个对他来说并不熟悉的掌心里，这种像是被陌生人强行按在怀中拥抱的感觉使他抗拒的想拉回手，却被那人用手指安抚x的摩娑了下手背。

相异於梦里碧草如茵的景象，他现在身处在一间可以说是富丽堂皇的宅子里，身边牵着他的人也并非妈妈，而是在医院见过无数次，却仍让他感到不自在的叔叔，相同的是，即使多了个人，他们确实是正走向光亮之中。

而另一头，秦管禾和陆权榕十指紧扣，陆权榕神se紧绷，脑子里还在揣摩和他人第一次见面的应对场景，忧心忡忡的问：「我等等第一句话该跟月月说什麽？她会喜欢我吗？」

「别紧张，月月从小就乖巧。」秦管禾从和陆权榕相视的眼神里看见她都快满溢出的不安，他轻笑0了0陆权榕的後脑勺，「她肯定会喜欢你的。」

「爸爸！」

稚气的声音传来，似乎是被唤作月月的小nv孩被保母牵着从远处走来，戚渊先是注意到她身上jg致的粉se洋装，之後才慢慢将视线上移到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像是幸福和不幸福的强烈对b，他身穿被清洗多次、领口已经松垮的灰se上衣，脚下踩着肮脏破烂的球鞋，因着营养不良而瘦削的双颊更是在活生生的彰显着他之前的生活。

不自在的感觉随着nv孩的接近不断扩大，戚渊几乎是想马上挣开秦管禾的手逃离这间大到无处躲藏的屋子，他撇头看向妈妈，却见妈妈那双对他来说犹如霜雪寒天般的眼睛，此刻盛着满天和煦迎接nv孩的身影。

他紧盯着母亲的陌生样貌，双脚像被镶嵌进大理石纹路的地板里，动弹不得。

摊开在地板的家乐福图画、哭闹的nv孩、脸se惨白的妈妈、安抚着nv孩的陌生阿姨、严厉怒喝nv孩的叔叔。

戚渊——不，现在该叫秦渊了。这是秦渊在之後所能忆起的，他和秦皎初见的场景。直至今日，他还是觉得那称得上是j飞狗跳的画面荒诞的令人发笑，实际上，当天脸上还存有笑意的人确实只有他一个。

飞机落地，从引擎喷涌出的热流往夏季本就闷热的空气里添上几分滚烫。秦渊颀长身影伫足在接机口前，周身温润的气质引得周围少nv频频侧目，他彷佛无知无觉般的只将视线停留在不断流出人群的出口。

终於，他要迎接的人疾步从出口走来，面se焦急，「你nn怎麽样了？」

秦渊接过秦管禾手上提着的行李袋，眼神仍往秦管禾身後张望，直到人流散去也没有见到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容，他垂眸掩下情绪涌动，开口时已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月月没和您一起回来？」

说到这，秦管禾一贯温和的神情罕见的浮上几分愠se：「她坚持不肯来见她老人家。都这麽大岁数了，还记着那些小时候的事不撒手，她nn就算再对她怎麽严苛都是为她好，她怎麽能连最後一面都……罢了，不提她了。我们先赶去医院吧。」

秦渊沉默颔首，忽然，感受到外套口袋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