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到池浅这声问好,时今澜外婆的表情并没有多么的缓和。
虽然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的脊背不再笔直,但她坐姿依旧端正,一双手握着放在膝上的包,一下就拉开了与身旁人的距离:“他们都叫我余夫人。”
池浅虽然没怎么接触过这样的人物,但还是听得出时今澜外婆对自己的距离感,眼神一闪,更正了:“余夫人,您好。”
“你好。”余夫人应了池浅,语气里的礼貌全是距离,“我听说是你救了我们小澜,这件事我要谢谢你。”
“没什么,举手之劳。”池浅也礼貌回应。
“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余夫人认可着,话锋又一转,“可是善良有时候并不能好事。”
“小澜的母亲从小就很善良,有一次家里院子有隻从巢里掉下来的幼鸟,她捧着它爬到树上把它放了回去,可到了自己下来,却发现下不来了。”
说到这里,余夫人顿了一下,好像在观察池浅的反应。
她见池浅始终对此不发一言,就是安安静静的听着,接着又道:“最后啊,自己没办法从树上跳了下来,膝盖全都磕破了。”
池浅还是第一次听时今澜母亲的故事。
她也知道余夫人的意思。
——善良没有相应的能力,是会让自己受伤的。
时今澜生活的环境明枪暗箭,是池浅从小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不能想象的。
余夫人并不满意自己这个人陪伴在时今澜身边,善良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而那时的池浅好像也听明白了余夫人话里的话。
她轻轻的抬起头来,用着一种人畜无害又坚定的眼神看着余夫人:“可阿澜的妈妈下次碰到了,还是会做的不是吗?”
这句反问明显是余夫人没想到的,她眼睛里闪过一丝顿挫。
她并不满意池浅这个答案,不悦与怅然交织在一起,“你说的没错。”
“但那是因为她有我,我后来叮嘱了家里的佣人。”
说到这里,余夫人便看向了池浅:“而小澜,不一定能保护的了你。”
“宁城不是你们那座海岛。”
这话好似一盆冷水,对着池浅从头浇了下来。
她眼神闪烁,池浅感觉到的,那时的自己心一下就沉下来了。
在海岛的时候,时今澜是她的病人,她是她的护士。
可离开那座岛,时今澜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时今澜是时家的大小姐,余家的大小姐。
她的一见钟情从一开始就走在了钢索上,陡峭危险。
可这又关余夫人什么事呢?
池浅远没有她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平顺,她黑漆漆的眼睛里装满了倔强。
还有显而易见的反骨。
时今澜的外婆又怎样,她上来就恐吓自己,她也不会给她谄媚。
就当池浅要开口反驳余夫人的时候,手术灯灭了。
自动门感应到里面有人要出来,缓缓的打了开来。
时今澜的主刀医生从里面出来。
余夫人不再理睬池浅,起身走过去,关切问道:“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您放心就好。”主刀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了笑意。
“什么时候可以出来?”余夫人不见慌乱,有条不紊的问着。
“很快了,您稍等一下就好。”主刀医生答着,恭敬的对余夫人颔首,朝观看转播的会议室走去。
而没等时今澜的主刀医生走远,手术室里的病床就被推了出来。
麻醉还没有过,时今澜还在昏睡当中,好似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池浅远远的看着,隻觉得觉得唇瓣苍白,比她捡到她那天还要羸弱。
等在门口的人在病床出来的瞬间,便纷纷围了上去。
池浅根本挤不进去,远远地在外围跟着一行人往病房走,视线始终追着时今澜。
入夜的世界安静的好像要沉落,监视器的声音有节奏的响着,托着这个世界。
柔和的夜风不知道从哪边吹来,听不见海鸥的声音。
“!”
意识到这一点,时今澜忽的睁开了眼睛。
她好似有些慌,心臟监视器一下跳了很高的一声。
时今澜茫然望着眼前陌生又迅速熟悉过来的病房环境,眼底皱起一层疑惑。
她对自己的潜意识感到疑惑,觉得潜意识以为自己待的地方,即使不是现在所在的参市,也应该是宁城才对。
可事实证明。
明明隻待了不过一月的时间,时今澜对海岛的依赖却远超她从小长大的宁城。
“醒了?”妇人苍老的声音在时今澜耳边响起,她转头,便看到了自己的外婆。
而后时今澜环顾四周,就看到自己病房里围了一圈的人。
以阿宁为首的她的心腹,以余夫人为首的她母系的亲人……
但她最想看到的人,没有看到。
外婆的关系被她放在最后,没有理睬。
那环视的视线依旧寻找着,越过房间里站着的人,时今澜终于看到了被挤在最外面的池浅。
时今澜做完手术后,池浅始终没能进到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