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没有回来,她这一生,该是怎样的黑暗无光啊。
池浅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个海岛好像承载了她太多的记忆,轻盈又沉重,让她觉得熟悉亲切,有隐隐的,感觉心口好像在痛。
池浅还想转头在多看时今澜一眼,摆渡车就在她陌生又熟悉的路口停了下来。
被集体翻新过的房子不再长有潮湿的青苔,池浅视线熟稔的踩着坡道往上看上去。
过路边的第三个房子,再往左转,走到头,就是池清衍的家。
也是她的家。
下车的脚步突然沉重了一下,愧疚如千钧,千钧又不及它一半。
池浅有些彳亍,垂下的手就被人握住了。
时今澜的影子靠在她的肩膀上,淡声对她道:“我们上去吧。”
那温凉的手指穿插过掌心,却是四两拨千斤。
好奇怪。
也好安心。
池浅深吸一口气,朝时今澜露出一个满是紧张的笑容:“好。”
踩过水泥铺成的坡道,池浅觉得这片地方好像被拓宽了。
还没有走到路的尽头,她所熟悉的轮廓便早早的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一层破屋变成了二层小楼,白墙刷的均匀,不是以前村子为了统一草草敷衍的颜料。
这幢房子被翻修过了。
做病舍的东屋也扩大了,药房跟洗手间分开了,更有秩序了。
只是池浅看着那扇熟悉的矮门,它还是老样子,没有被拴住,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随着门被推开,一向行止温和的元明,放开了声音,对院子喊:“老师,我们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池浅一下定住了。
她慌乱的目光在院子里四处瞟,眼睛不知道该落在病舍门口,还是正对着的门厅……
都不是。
门后合页被拧的有点紧,吱呀的声音从被池浅忽略的药房出传来。
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池清衍从药房走了出来。
他收拾的格外利落,夏日里身上穿着件宽松的米白色老式褂子,配着条黑色的棉麻长裤。
远远的看着,还是池浅印象里的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
可无法避免的,池浅还是发现池清衍也老了。
剪的短短的头髮露这一层白茬儿,比前几年白的更厉害了。
明明之前他还笑着说,自己头髮很黑,就是七老八十了也比那些老头子强不少。
可怎么才三年,就成了这幅样子呢?
池浅想到这里,心一下就堵住了。
纵然池清衍会否认,她也知道的,是因为她的去世。
三年的时间好似还存药房走到门口用的时间长,池浅看着池清衍,眼眶通红。
池清衍看着池浅,也是这样。
他的眼睛不住的在池浅身上走,看看她的脸,看看她的手臂。
还有走过来的姿势。
尽管元明给他打过预防针了,可池清衍看到池浅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不敢相信。
他苍老的嘴唇翕动好几下,才说出来:“……小浅。”
“爷爷。”池浅哽咽。
池清衍含着泪笑了,双手握过池浅的手臂,嘴里一直念着池浅的名字:“小浅,浅浅。”
他稍稍稳定了几分自己的情绪,摩挲着池浅的手臂,殷切的问道:“怎么样啊,你现在身体恢復都好了?”
“嗯。”池浅点头,照时今澜给她设计好的说词,跟池清衍讲,“阿澜请了好多医生,他们开的药比爷爷还苦。”
“臭丫头。”池清衍被池浅这句话逗了一下,盛着眼泪,嗔了她一句,“谁叫你不听话。”
可怎么说,他的心都还是系在池浅身上,听到她说吃药,就紧接着又问:“现在还用吃药吗?都吃什么药?我这些年攒下来不少好药材,看看有没有你要的。”
“不吃了,早就不吃了。”池浅摇头,让池清衍放心。
老人肌肉流失的手掌,薄薄的贴这一层皮,好似骨肉分离。
她就这样感受着池清衍对她的关心,莫名其妙的想放声哭一场。
“我就,就是想爷爷了。”哽咽着,池浅一下扑到了池清衍怀里。
这话不是她准备好的,却是她从心底翻涌出来的,最真实的想法。
明明只是三年,她却感觉自己跟池清衍好像已经分别了很久很久,孙女对爷爷的依赖组成她心底的另一种孤独感,泪珠大颗大颗的打在池清衍的手背。
长日被晒的肌肤好似接受了雨水滋润,这些泪水一下浸没了下去。
池清衍紧紧的攥着池浅的手,不是责骂,只是在抱怨,分外疼惜,苍老的眼睛里充满了心痛:“你说你真是狠心,这几年就真的不跟我来一封信。”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池浅愧疚的低下了头。
重逢应该是欢喜的事情,池清衍不想要池浅在这时愧疚,拉着她,跟她说:“饿了吧,咱们吃饭吧,昨天从你周婶子那里拿了隻山鸡,紧俏货,好吃得很。”
“哎。”
亲情与爱情不同,近乡情怯的心情很快就被那名为归属感的东西挤走了。
池浅点头,跟着池清衍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