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颜:“……我吃饱了。”
她在刘阿姨宛若实质的求助眼神中起身往房间走,心情就像两千多年前易水河畔那位壮士。
安柠的卧室是在刘佳静夫妇布置婚房时就规划好的,彼时还年轻的两人很是自娱自乐的把自己的审美强加给了未来的孩子。
十几平的小卧室墙壁上贴着可爱的粉红色卡通墙纸,头上的大灯是暖黄色,床和桌子是很亮眼的蓝色,以至于早木颜每次进来都觉得这个房间色彩饱和到扎眼睛。
本就面积不大的卧室,在放下了床,衣柜和一大一小两张书桌后显得有些逼仄。
木颜刚打开房门,就见坐在书桌前的小孩飞快地擦了擦眼泪,抿着嘴一脸“别问我我很好”。
木颜为难而认真地组织了下措辞,这可是她第一次过问别人的私事,虽然对方只有4岁。
“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方便跟我说说吗?”
她不问还好,一问小孩刚刚胡乱抹去的眼泪瞬间又盈满了眼眶,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在安柠断续委屈的讲述中,木颜好不容易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的感动。
毕竟没有哪个画师会不喜欢自己的作品被人看重,即使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只能算涂鸦。
眼看安柠的眼泪就要泡花好不容易抄得课文,心有不忍的木颜把椅子转了过来,从旁边抽了两张湿巾轻轻地擦去女孩脸上的泪水。
孩子的脸又软又烫,大大的眼睛哭得肿起,看上去可怜又可爱,叫人心跟着软软的疼。
木颜一直自觉自己是个不太关心别人的人,但此刻却也不自觉地软下声音,“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我再给你画一本,不要哭了好不好?”
托她柔声安慰的福,安柠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
孩子小小的身体一头撞进木颜怀里,无声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服,木颜说不出什么哄人的话,只能有些呆滞地抬起手,抚上小孩柔软的头髮。
被另一个生命拥抱的感觉很奇妙,尤其是对方那么幼小,那么脆弱,那么稚嫩,那么温暖,那么柔软。
那么的全然信任着自己。
木颜第一次,有了迫切地,想要为别人做点什么的衝动。
比如像现在,为了哄好一个哭泣的小孩,再画一本小猫的涂鸦。
番外五
时间像风一样流过, 不着痕迹,却又真切地把岁月随着呼吸融进每一个生命的骨子里。
转眼间,安柠到了升小学的年纪,虽然有些舍不得幼儿园的好友, 但想到能跟木颜在一个学校上学, 兴奋与激动便盖过了离别的伤感。
开学前一天, 夏季的热意还未完全散去, 安柠跟几个朋友在院里一直玩到傍晚,直到她妈在楼上一声怒吼。
“安柠, 玩疯了是吧, 赶紧回来吃饭!”
“来了来了~”跑得一身汗的安柠擦了擦脸上的汗, 笑着应道。
作别了朋友,安柠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跨, 不知是得益于她父母都还算高挑的身材还是她自己的热爱运动, 安柠的个子跟翠竹抽节似的往上蹿,虽然也还在正常的范畴,但长手长脚, 身材匀称的她站在一众还没发个的同学里, 已经很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拉开自家大门, 一股肉香扑面而来,安柠深吸一口气表情陶醉, “妈, 今天啥好日子啊,吃排骨?”
正端着冒着热气的酱焖排骨往餐桌上放的刘佳静瞪了她一眼,“还能是啥日子?你看看你这个样子, 去哪个土堆里打滚了?”
“嘿嘿嘿, 哪有那么夸张?”安柠笑嘻嘻地蹭过去想亲她一口, 被嫌弃地拍开了。
“赶紧去衝一下,去喊颜颜吃饭。”
“木姐姐回来了?!”这下安柠那原本就亮得眼睛都快能发光了,直接衝到洗手间里飞快地衝了个澡,连头髮也顾不上擦,穿着背心大裤衩,提拉着拖鞋,跟隻落水狗一样留下一路水迹直扑楼上。
木颜这个暑假受邀参加了市里组织的绘画夏令营,安柠已经整整两个月没见到她了。
她一边噔噔噔的往楼上衝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会见面要跟木颜说什么,是先跟说她游乐园的蹦床很好玩下次一起去,还是先跟她说自己抓到很漂亮的蝴蝶做成了标本可以送给她。
其实她最想说得是——木姐姐我想你了,但临到嘴边又不太敢。
她是个不吝啬表达喜欢的孩子,唯独对木颜,她本能的觉得不该如此放肆。
那时的她还不能准确的形容那种——“想靠近又畏惧拒绝”的感情。
但那天她也没能说出任何一句早就准备好的再会语。
还没等走到木颜家门口,安柠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阵激烈的响声,像是花瓶摔在地上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见里面传来木阿姨的怒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画不好呢?!这个颜色该是这样的吗?你的眼睛是摆设吗?”
对安柠而言,刚才那声巨响并不可怕,但随后而来的训斥,却像冬天细碎的雪落进了脖领子里,让她心中生起一种本能的畏惧。
那是小孩特有的,对疯狂宣泄情绪的大人的畏惧。
爸爸妈妈从来没有这样对安柠说过话,所以她一时间被吓得僵在当场,兴奋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跟木阿姨见过的面一隻手都数得过来,印象中对方是个沉默而柔弱的女人,长得跟木姐姐有一点像,看上去比妈妈瘦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