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逾对谈云舒很有意见,因为前晚的重逢并不怎么样。
这个人果然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不过她跟下班没什么仇,她的脸上保持着微笑,进了这一座电梯。
只有一点位置,就在谈云舒的身侧。
电梯门关上,门上映着她们的倒影,方逾的唇角没有放下来,她又推了下自己的眼镜。
谈云舒就看着门里倒着的方逾的动作。
她对这个动作很敏感,那些记忆在她的脑海里重复了那么多遍。
她会想起来每次接吻之前,她和方逾都会摘掉这碍眼碍人碍事的眼镜,哪怕它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但她现在看着这架眼镜,依旧是那样的感觉。
方逾轻抿着唇角,或许是因为有谈云舒就在身边,她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这点。
等电梯到达,她看见了唐半雪在楼下电梯口等着她。
她不知道谈云舒有没有在看她——
但她摘下了眼镜。
大部分工作党都选择的是坐地铁或者骑行的出行方式, 一路直达地下停车场的人不多,主要是谁也不想被堵在路上那么久。
因此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口这块就显得空旷许多,没那么多人, 而且安静, 汽车行驶的声响都会被放大,以及高跟鞋在地面上踩着的声音也像是有回音。
谈云舒的注意力本来就不由自主地往方逾的身上放, 所以方逾对着唐半雪摘眼镜的动作也一点不落地进入到了她的眼里。
她不知道方逾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她在收回视线的时候, 眼里是难以克制的阴沉意味。
但转瞬即逝,谁也没看出来。
她向来会伪装自己, 不会让谁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沈映之打了个哈欠,问起身侧的好友:“晚上想吃什么?”
“吃鱼。”
“你不是不爱吃鱼吗?”沈映之笑了一声,有些疑惑。
谈云舒觉得鱼有腥气,一直都不爱吃鱼, 而且她小的时候被鱼刺卡过喉咙, 从此把鱼都拉进黑名单了, 就算是许多鱼没有刺也很美味,但她基本上也不会碰。
现在这人却突然说要吃鱼。
“口味也是会变的。”
谈云舒又借着看向沈映之的间隙里留意了一下方逾那边的动向。
那架她没有摘过的金丝眼镜被方逾轻盈地捏在指尖,而方逾正在跟唐半雪往外走, 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 有说有笑的模样。
刺着她的眼。
沈映之:“也对。”
车都停在不同的位置,大家分散着离开。
谈云舒说是来接人的,实际上司机还是沈映之,她在副驾驶入了座,刚系好安全带, 怀里就收到了沈映之放过来的一个袋子。
她看了眼, 问:“这是什么?”
“助理给我的, 是她妈妈寄的糕点,你饿了的话尝尝。”沈映之握着方向盘,自然而然地答道,“估计是因为之前我请客宵夜她过意不去吧,所以给我带了一份,下班给我的。”
“嗯,我尝尝。”
沈映之回忆了一下,倏尔道:“其实我现在想想,当初招方逾的时候,方式不太行,那会儿年轻气盛的,懂的也不多。”
“嗯?”谈云舒拆着盒子的动作顿了顿,看向沈映之。
沈映之把轿车逐渐驶离了停车位,她沉吟了两秒,继续说:“太强硬了,我当时应该态度好点的,结果上来就说调查到的她的具体情况,搞得跟什么一样,不太尊重人,而且多像骗子啊。”
谈云舒想象着那个场面,眉头轻轻地往下压了压,问:“……那她呢?有被吓到吗?”
“怎么可能,她们这样的人可倔强了,小学的时候不是学过石缝里的花的课文吗?我这个助理我觉得就是这样的吧,挺厉害的,我很欣赏,你看她现在这样,能想象到她以前经常干各种兼职吗?这说明什么,说明很多人就是需要一个机会,我那几个人才都是这样的,就缺一个机会……”
谈云舒听着,“嗯”了一声。
她怎么会想象不到?
她还亲眼见过。
方逾还在袋子里放了包装好的塑料手套,她也拆了一个戴上,随后开了装有绿豆糕的盒子。
盒子是保鲜盒,上面贴了贴纸,写了“绿豆糕”三个字,字迹流美灵秀。
在星湖35号院的时候,她见过方逾写的字。
方逾的小书桌上会摆着书本,有时候她过去时书本还没合上,她就会看两眼,那会儿方逾的字还不长这样,稍显稚嫩一些。
但现在看上去已经很成熟了,笔锋优柔却又不失力道,很有独特的韵味。
跟人一样。
谈云舒的睫毛轻颤了两下,不再多想,她取了一块绿豆糕出来。
方芹在谈家工作的那三年里,谈云舒在崔婉的安排下尝过不少次方芹做过的糕点,刚刚好的细腻和甜度,现如今过了这么久,她还是可以吃出来这是方芹的手艺。
六年前那次转达之后,她偶尔也会开车去到“阿芹早点”那边,只是一直把车停在路边,人不下车也不进去,就看着方芹跟顾客聊着天,脸上的笑容是在谈家没有过的舒展。
那会儿她控制不住地想:方逾呢?会不会现在也笑成这样?
她想象不出来。
而如今,她当场看见了。
谈云舒咽下嘴里的糕点,隻吃了一块就把盒子盖好,她摘掉手套,袋子也放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