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会让人心软,会让人迷茫……”她果如疯了一般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起来,低着头又看向手里的东西,“也许那一天,我就不该……”
“你杀了我吧。”突然地,她这样说道,神情认真严肃,又不像是疯了。
还不等妖九染再说什么,她忽地先一步刺了过来,妖九染忙举剑挡下,紧接着隻一横扫,便轻而易举划开了她的脖颈。
“……梵……境。”这是她最后吐出的两个字。
妖九染看得出,对方刚刚那一击分明偏了寸许,根本是一心求死之举。
怎会如此?
梵境……她下意识掰开她的手,将她手内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个精巧淡雅的香囊——天水碧的颜色,布料似是掺了银丝织就而成,隐隐透出光彩。上绣白云飞鹤,下坠白玉冰丝穗,配色清丽又显精致。
这仙鹤的模样?!妖九染不由睁大了眼睛,立时想起她刚离开魔繇族时在镇上遇到的女孩儿。
再一细瞧,香囊上还绣了两个名字。
——风潋影、戚梵境。
后来,她抽了个空又找到那个女孩,对她说了许多在外的见闻,并夸她绣的仙鹤与真实的仙鹤一模一样……她们那天说了许多的话,但她始终不忍心对她说起风潋影的死。
屋中忽然传来妇人不住的咳嗽声,戚梵境连忙回到屋内,妖九染跟着进去,对方斟了茶,一边喂床上的妇人喝下边一脸歉意地笑道:“让你见笑了,这是我娘,她身子不大好,常年卧榻,须得有人看着。”
“没事没事,应该的。”妖九染忙摆手道,一瞥眼看到院中对方的好些蒙着红布的大木箱子,不由愣住。
“那些是我未婚夫婿家给我下的聘礼,”戚梵境平平淡淡地解释着,面上看不出悲喜,“有了这些钱,我便能给娘好好看病了。”
妖九染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如鲠在喉,最后隻轻轻点了点头。
“他家里是开绣坊的,”对方走至院中,无神地盯着那些箱子继续说道,“我想……以后若有了孩子,我便教他们如何绣出最真最好看的仙鹤来。”
她的话听上去像是很幸福的遐想,但妖九染却分明看到,她的泪一滴滴落在了手上。
“我先前,遇见了一个很特别的姑娘,”戚梵境抬起头,拭着泪笑道,“跟你一样特别,她的名字也很特别,又很美……叫作风,潋,影,你认识她么?我总觉得,两个特别的人会该是认识的。”
妖九染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
戚梵境倒也未必真在意她的回答,摇了摇头接着说道:“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后来,等我绣好了香囊,她来取时,却说自己要搬离此处,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起先还只是呜咽着,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妖九染心下不忍,轻轻环住了她。
她不知道她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想来,那定是个如星辰日月一般美好的故事。
风潋影说得对,爱会让人心软,会让人迷茫。
却也让人坚强、无畏。
所以她才会为了她,那样拖着婚事,那样明知死路却还一意孤行。
她本可以骗她也骗自己,为了地位嫁给不爱的人,大不了日后再悄悄往来——
妖九染想到这里便不再往下想,因为她忽然觉得,若换作是自己,也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她不要背弃爱人,也不要用利益玷污这份爱。
可她从一开始就骗了羽白衣,接下来还打算带人屠了她的师门,这又该怎么算?
妖九染觉得自己的心正痛苦地撕扯成两半。
或许,她的堂姐比她幸运,亦比她更有勇气。
以人形一步步登上仙山的时候,她隻觉得自己握着剑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她想起那个虽然烦人却有一张可爱笑颜的璇玑,她不过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亦是羽白衣所疼爱的师妹——她是真心不希望她死。
不止有她,还有凌霄派中许多人,他们……
然事已至此,她已无回头路可走,更不可能让其余人杀谁或不杀谁——他们都是怀着满腔恨意而来,心中除了畅快屠戮别无所求,若她真的这样说这样做,他们会怎么想她这个族长,又会如何失望?
妖九染没有勇气说任何多余之语,只能强行让自己冷酷残忍起来,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尽量挑了些生面孔下手——反正剑光缭乱,呼喊惨叫……看得久了,听得多了,便也麻木了。
直到羽白衣带着绝望与愤怒出现在她面前,她才发觉,原来一切皆是自欺欺人,她的心还是会痛的,比从前受过的所有伤加在一起还要痛上千倍万倍。
她成了族长之后,族中所有功法秘术无一不晓,又兼有羽白衣修为之助益,此刻在场无一人能拦得住她,凌霄君不见踪影,而羽白衣……她的伤尚未痊愈,也不能阻她。
她是她的爱人,所有她不会伤她分毫,但她也是魔繇族的族长,所以凌霄派这一战,她隻可进不可退。
但她不曾料到,羽白衣竟早就想好要与她同归于尽,更残忍的是,她要那样设计死在她的剑下,而非自行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