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一来二去地确认,再将尸身运回临州,又这样那样,可不得拖到这个时候?”壮汉扯着嗓子道,“嗝,我听说,那白夫人哭晕过去好几回呢。”
“这倒是寻常,毕竟白家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诶,你说这之后,若白庄主和白夫人此后一直无子,这下任庄主之位是不是就得由旁支的男丁来继任了?”
“那倒不是,按白夜山庄的规矩,女子亦可继任庄主之位,这之后大抵是轮到白家大小姐白月了,也不过是以后招个入赘的女婿罢了。”
“入赘的女婿?”那人“嘿嘿”一笑,“你看我有没有这个福气?”
壮汉一口酒喷在那人脸上,紧接着大笑不止道:“就你,哈哈哈哈,咱们村头的李寡妇都未必看得上你。”
客栈里的其他人从方才起就一直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俩说话,现下听到那么一句,纷纷笑将起来,那人自觉失了面子,气恼不已,遂低声骂了两句。
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脾气本就暴躁的缘故,那壮汉立时起身加倍骂了回去,二人很快推搡着动起手来,周围的人自是煽风点火,隻图热闹,倒是苦了店家,不得不从众人间挤过去上前劝说。
江灵殊与灵衍见此情形,互相点了点头,起身悄然回了房中,免得待会儿也牵扯进这场纷争中去。
微曳的烛火下,她们的面色阴晴不定,都不说话,方才那两个人的一番对话,她们是都听进了耳朵里去的。
那件事到底是一根刺,扎在她们心上,平时不觉得什么,但若触碰到了,也还是会难受。
想了许久,灵衍先开口道:“若有一日,事情败露,我定会与你撇清干系。”
她的话或许是好意,但在江灵殊听来却不是那么回事,隻冷冷一笑道:“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在担心这个?”
“不是,”灵衍立即摇摇头,“我只是不想,再有什么事连累到你。”
“婚都成了,你现在又与我说这个?”她的语气里满是隐隐的愠怒,再明显不过。
灵衍有些讶异地抬首望向她——她是的确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生气,为心爱之人考虑,何错之有?
见她一脸不解,江灵殊的火气又上来几分,立时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两颊四目相对着道:“我不管你是凤祈宫的灵衍,还是西域地宫的珈嫣罗,你既已是我的妻子,今日我便将话说明了,我这里可不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那一套,更不需要你为我做这样的思量!灵衍,我知道你受了太多的苦,所以即便我不认同你的一些所为,却也还是愿意同你一起走下去,不离不弃地走下去!故此,你若自己先说了什么‘不连累’这样的话,那便是真正辜负了我的一片心……”
说到情真意切激动之处,她眸中泪光点点,又怕因此失了气势,便又大声吼了一句:“你知道没有?!”
灵衍被她捏着两颊,无比艰难地点了点头:“知,知道了……”
江灵殊见她这副模样,忽又觉得有些好笑,忙收了手,又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儿。
“我是真的知道了,是我不该错说那句话……”灵衍好声好气地乖乖认着错道,“以后一定隻记得同甘共苦,再不敢胡思乱想……”
唉……怎么自她们成婚以来,她总是在认错?
不过这错认得倒是一点儿不委屈,她甚至觉着自己心里有些甜丝丝的。
“不再说了?”
“不,绝不再说了!”灵衍举掌发誓道。
江灵殊“噗嗤”一笑,此事便就这么翻了篇——她吃软不吃硬,这样的人气总是极容易消的。
“得让店家送些热水来,我得好好给你洗个澡。”
“什么叫……给我洗个澡?”灵衍一时没明白过来。
对方故作嫌弃地瞅了她一眼:“三天了,你俨然已快馊了。”
果然,她不过是想找个机会奚落她。
“你还不是一样!”她红着脸,丢了个枕头过去。
童厄
江灵殊同灵衍一路紧赶慢赶, 走了两月有余,一路艰辛,好容易才到了距魔繇族旧址几十里外的山镇上。虽然已至深秋, 但这里还是热得很。
这一路上,灵衍睡得都不太踏实, 夜夜惊梦,醒来亦难忘梦中之景, 人总是恍恍惚惚, 吃了药也不见好。江灵殊看在眼里, 亦是十分忧心,却也无计可施。
镇上的房屋多为吊脚楼, 男女老少都穿着异族服饰,衬着青山绿水, 别具风情,因而也有不少游人在此赏玩,她俩便也就这么作寻常女子装扮,混迹在游人堆里,跟在后头到了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住下。
这客栈亦是一大片临江的吊脚楼, 她们站在露台上, 便可观滚滚江水与辽阔远山。
“此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倒着实值得先好好歇上几日赏赏景,一边商议着之后的事宜,你觉得如何?”江灵殊倚着栏杆问她。
“这里风景虽好, 只是蚊虫太多。”灵衍挠着胳膊抱怨道。这才来没多久, 她已被咬了几个大包。
“我瞧瞧, ”江灵殊拉过她的手臂,又从包袱里摸出一盒清凝露为她细细抹上, “待会儿我去向店家要些薄荷与艾叶好好熏熏这屋子,兴许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