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儿, 不日便是你的生辰,我却不能陪你共度, 纵然再道万句抱歉,亦难弥补。隻是, 不论你还愿不愿与我亲好,我都想告诉你,对你的牵念,从没有一日止息过……”江灵殊提笔写着信,却总是停下, 时而觉着自己语气太过亲密, 心生羞怯,时而又觉得太周正客套,思来想去,竟至后半夜才将一张信纸写满。看来看去, 终是不满意, 但毕竟字字真心实意, 便也红着脸折好了,隻待明日交予静垣。
四月十六, 灵衍晨起梳洗完毕后坐到桌前,见面前放着一碗银丝长寿面和一封信,心中不由一滞。
她早已忘了自己生辰将至,亦从未想要去计算是哪一日,横竖江灵殊不在,她也无心去过什么生日。
可是却有旁人为她记着。
她展开信,一字一字读到最后,眸光落在那最后一句“心无所愿,唯望卿安。”上,察觉自己眼眶湿意,忙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泪。
阿夏适时地走了过来,捧上一杯热茶,温言道:“少宫主的信昨日便到了,隻是我自作主张,想着既然今日是您的生辰,或许今日再看便更好些。宫主也一大早便让人送了生辰之礼来,喏,就在那堆着呢。”
灵衍抬眼看去,果然见桌上堆放着十数个承盘,一点儿也不比江灵殊那时少,想起江灵殊那时对她说晨星送礼皆是衣裳首饰,不由一笑。
“这长寿面也是才下好的,您快趁热吃了吧,宫主让您用过早饭往凤鸣殿中去一趟呢。”
“好,”灵衍点点头,又向她笑了笑,“谢谢你,阿夏。”
“谢,谢我做什么……”阿夏红了脸,忙佯装打扫拿了块布子往外间去了。
银丝面的味道与那日和江灵殊同食的一般无二,自是鲜美清润、味道可口。灵衍吃着面,眼神犹落在那封信上,心中百感交集。
她到底还是幸运的。
自来了凤祈宫后,身边的人都对她极好,这里俨然已成了她唯一的家。
便是江灵殊不在身边,却也时刻没忘了关怀她。这个她亦十分清楚。
可她却难因此而开怀。
隻有看着对方陪在自己左右,隻有二人真正相依相偎时,她才会感到安心。可这样的心情,终究是无法对江灵殊明言的。一来说起时羞怯,二来她也不想过多向人展示自己的脆弱,即便那人是江灵殊。
灵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怨对方,便有多在意、多不安。
满腹酸楚无从诉说,她低头吃着面,眼泪一颗颗落入碗中,带出几分苦涩。
凤鸣殿中,晨星一撇台阶下默默杵着的灵衍,见她一袭玄衣束腕裹袖,看起来倒像个女杀手,不由哑然失笑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也不打扮得鲜亮些。”
灵衍垂首道:“徒儿也是穿戴好了之后才知道,在此谢过师父贺礼。”
“罢了罢了,”晨星摆摆手,“殊儿可有寄信来贺?”
“师姐细心,自然是有的。”灵衍如实答着,一句话不多,一句话不少,着实让晨星觉得有些憋闷,深吸一口气对她道:“唤你来也没有旁的事,隻是想着今夜为你举宴庆贺一番,便如殊儿生辰时一般,你觉得如何?”
谁知灵衍却是瞬时变了脸色,忙抬头大声道:“师父,万万不可!”
晨星皱了皱眉,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声音陡然变冷:“哦?你倒是说说,有何不可?”
灵衍咬唇,自知方才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实在太过了些,于是低声缓缓道:“师姐身居少宫主之位,宫中庆贺自然并无不妥。但若再以徒儿生辰举宴,其他师妹生辰时若不亦然如此,便难免叫人觉着师父是偏心自己的徒弟。往小了看,不过是引得师妹们不满,往大了看,却可能令整个凤祈宫上下人心不齐——”
她顿了顿,整个人伏身在地继续说道:“徒儿实是为了师父和凤祈宫考虑,还,还请师父郑重思量。”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亦情真意切,仍谁听了都要相信,晨星灿然一笑:“听你这么说,倒是我考虑欠佳了。”
灵衍忙摇了摇头:“徒儿知道,师父是垂怜心疼我才会如此……”
“是啊。”晨星一步步缓缓走下台阶,神情却逐渐凝重起来,“你病好了许久,却一直不肯去奉雪台,总一个人到别处去练武,如何能叫人不担心呢?”
“师,师父!”灵衍震惊不已,猛然睁大了眼睛瞧着对方。
晨星站到她面前,面容严肃,眸中却又带着一丝怜悯,终于还是抑住了气柔声道:“你打量我还不知道呢?说吧,怎么就不愿与师妹们一起习武了?莫说你身为师姐有教导之责,便按宫里寻常的规矩,你也不该如此孤僻行事。况且不与同门交流,自身又如何能得进益?”
灵衍握了握拳复又松开,嗫嚅道:“徒儿不善言谈,亦想专心练武免于烦扰,这才如此。”
晨星眯了眯眼睛:“可是扯谎,你与你师姐一块儿的时候,不是也挺健谈的么?怎么与别人便不行?”
“……”灵衍沉默许久才道,“师姐不是别人。”
她如此执拗,晨星也是无法。心内虽然生气,可一看见对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什么苛责的话也说不出了,隻得叹了口气道:“总不能殊儿不在,你便一年不见人?每隔一日,你还是得去奉雪台与她们一同练武,这是为师能给你的最大的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