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不到十一个月。她咬了咬唇心想。
看看匣中,她与灵衍已相互寄有三四封信,眼见着信上的画儿由迎春到望春再至杏花,且信上总有似有若无的幽幽花香,便知对方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只是相较她的长篇大论满纸愁绪,灵衍的回信未免显得冷漠非常,仍是每封信都隻那一句话。最近的一封,是说自己身子好全,已可以出门走动了。
江灵殊虽为她高兴,却也不免觉着有些灰心,看起来,对方仍未原谅释怀,或是故意赌气,抑或当真无话可说。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令她心痛难过。
可转念一想,灵衍的心意分明已全部融在这信纸每一朵精心描绘的小花上,纵因别扭说不出许多话,却已然表露无疑。
她此时又在写信,提着笔望着已写满了一整张的信纸皱眉思索,想要再说些什么以表关心,只是一连十几句下来都觉词不达意。心中若有万分牵挂,写出来时却似只有十分。
江灵殊头一回觉得文字如此乏力,怎么都不如见着面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来得直接明了。
她终于写好了信走出门外时,正碰上静垣提着竹篮而来,于是将信交予对方,自己向篮中看去,眼前顿时一亮——那竹篮里俱是刚撷下的各色鲜花,有些还挂着露珠儿,缤纷绮丽,娇艳非常。在这早春时节能采到这么多种花儿,也是要费些工夫的。
静垣见她面色由阴转晴,不由笑道:“我就知道你昨日得了师妹回信,必定又要愁眉许久。但今日可是春分,民间素有吃春菜放春牛的习俗,我们虽然不得凑这个趣儿,却也得开开心心的才是。喏,我可是跑了整个凌霄派才采到这么一篮子的花儿,你挑自己喜欢的簪在头上,剩下的洒于瀑下潭中,可好看了!”
江灵殊自来到凌霄派后,便再没有仔细装扮过,每日隻以一根檀木簪挽发,素淡无比。现下看见这么多花儿,倒是勾起些兴致,于是挑了一枝粉白的桃花斜簪于髻上,偏头问静垣:“如何?我可配得上这桃花?”
她未施粉黛,面容莹白如玉,簪了桃花则显衬出几分娇美来。静垣倒也不敷衍,认真上下打量了番才点头道:“自然好看,该是这桃花配得上你才对。”
江灵殊羞怯一笑,抬眼望向一侧的竹林,心中又想起那个如绿竹般傲然挺拔的少女,手上不经意一用力,扯掉了一片握在手中把玩的望春花的花瓣。
“来。”静垣扯扯她的衣袖,将她拉至潭边坐下,将一朵朵花轻轻放入水中。不一会儿,一池清潭上便摇摇晃晃缀了数十朵,在水中尽数绽放。阳光映着凌凌水波,斑斓趣致之余,更觉轻灵动人。
片刻之后,那些花儿便都随着水流缓缓飘向右侧,顺着通向崖下银河的那一簇飞瀑急转而下。
虽然只是一时的美景,但也的确叫人心中欢畅不少,江灵殊若有所思地伸手拂过水面,凉意丝丝沁入肺腑,倒让人觉得清爽。
“好了。”静垣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再与你说说昨日的五行阵吧——”
她自己本是个半吊子,向来学得不大认真,但在江灵殊这个外行人面前却颇有自信,且为对方讲解时也算重新温故,自己亦觉有所进益,因此倒是比先前勤快了许多。江灵殊就更不必说,她向来力求事事圆满,无论新学还是旧授都不肯落下,日日钻研,至深夜孤身一人时仍要勤修苦练,心内立誓绝不虚度这一年的时光。
灵衍咬住发带的一端,自己向上绕着将满头青丝尽数扎起系好,匆匆给自己套了一件玄色劲装,一把握了墨染便向室外走去。
阿夏端着个盆子迎面与她碰上,见她这般打扮,讶异问道:“衍小姐这是往哪儿去?”
“练武去。”对方答得迅速,脚下更是无一丝停留之意。
阿夏一急,追上去劝道:“您的病才刚大好,原不必这么急的。”
“无妨,既已好了,便不该再歇着。”灵衍丢下这么一句话,人已像一阵风似的走出殿外,发丝轻轻荡起,拂于蜂腰猿背上,端的是英姿飒爽、神采俊逸。
阿夏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轻叹了口气,自自家小姐离了凤祈宫之后,这位的性子便一天比一天古怪,有时一整日也不说一句话,素日的活泼灵动竟是全然不见了。
灵衍一路疾步走着,一边理了理束紧的袖口,江灵殊在时总不许她穿得如此严肃黯淡,可她的确觉得如此装束习武时才轻便爽利。如今对方不在,倒是无人在这上头约束了。
“二师姐。”清冷的一声唤自身侧传来,灵衍循声望去,见砚轻尘携剑从一旁的小路而来,两人对彼此点了点头,便走到一块儿并肩而行。
她病着时,对方亦曾去探望几次,虽从来都是相顾无言,但比起虚伪假意总要好过太多。且灵衍总觉她与自己也算是有些相似之处,故而并不反感,亦记了她几分情义。
“恭喜师姐大安,师姐也是向奉雪台去么?”砚轻尘问道。
“嗯。”灵衍应声,心内却一顿,突然便停下不再向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