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写几句,她便又弃了一张——这样冷漠疏离的客套话,实在难以表达她心中真实所想。但若真的全部实言相述,只怕对方又要不得安心了。
她想要的不就是她不得安心,一直惦念愧疚么?
灵衍的笔在纸上停驻许久,心中亦挣扎许久,千言万语至最后却也隻凝成一句话。
“衍儿一切都好,望师姐珍重。两地同心,共待来年。”
写罢落笔,倦意袭上,她轻叹了口气,将信纸折好递给阿夏,便躺倒在床上合了眼休息。
长夜寂寥,往日用完晚饭,江灵殊都会与灵衍一同说话看书待到睡时。现在孤身一人,虽然疲乏,却因分外孤寂而无睡意,索性在屋中慢慢地踱起步子,一边检查每一处箱柜,以免有前人的遗漏之物。
不过她倒是多虑了一回,这里所有衣箱柜匣皆空空如也,看不出一丝曾经的主人的痕迹。江灵殊百无聊赖之余,心中又多了几分失落,就像孩童未在沙堆里寻着宝物——她多希望曾住在这里的那个女子在某处留下过什么字句,好让她对她了解一二,再看看她们究竟有何相似之处。
窗边忽有声响,江灵殊回头一看,原来是风将窗子吹开了一条缝隙,于是上前将之重新合紧,扶着窗台的左手却在此时摸到了数条深深凹陷的刻痕,忙执了蜡烛来低头细看。
——那并不是随意的几道划痕,而是一幅有些滑稽的画,依稀可辨认出是一个衣袍宽大的人身边卧着一隻小猫。那猫刻得倒还算清晰,圆滚滚的很是可爱,比它旁边的人看起来实在好上太多。
既不是什么符法道文,也不是什么诗词歌赋,谁会在这儿刻上这么一幅画呢?江灵殊不由陷入了沉思。
静垣看起来并不会做这样没规矩的事,此处也未见有猫出没。而凌霄君就更加不会是刻画者……
如此看来,隻可能是这座房子的前主人了。江灵殊得出结论,抚着窗台上的刻痕看了又看,忽地莞尔一笑。
自己如今站着的地方,曾有一个少女,正逗着她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的小猫玩耍,心里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将这一幕留下,便认认真真在不易引人瞩目的窗台角落刻下了这样的画。阳光透过窗子落在她与猫的身上,定格下这一幕永恆。
虽然都是江灵殊的想象,但光是想着这样美好的画面,她便觉得这里不再像先前那般空旷冷寂了。
“诶,对了。”她由木头上的刻痕想到自己带来的一物,小小惊呼一声,忙去翻起包裹来。自一堆闲杂物件中抽出一个长长的木匣子,打开一看,里头的梅花树枝完好无缺,这才松了口气。
她握紧梅花枝子,又取了把小铲子,从熏笼上捡了条干透的斗篷披好向门外走去。
刚一出门,冷风扑面而来,此处又背临瀑布,更是寒意逼人。江灵殊打着哆嗦在门前右侧蹲下,用铲子向下挖了个小坑,将那截梅花枝种了进去,又返回屋中倒了杯凉水,边浇下边把它当人一般耐心嘱咐道:“明日一早我就得去拜见凌霄君,没空顾你,所以只能在夜里把你种下去了。听说梅花扦插不易活,但这里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你可要争气些,快快长高啊。”
这花枝是她从风霞殿花圃中的红梅上剪下,因想到此处有竹子,她与灵衍又如殿中的竹与梅一般相依相偎,便想在这里也种上一株梅花,聊作慰藉。
一切妥当之后,江灵殊吹了灯躺回床上,将自己裹紧在被子里,枕着瀑布声渐渐入眠。
灶台
次日天气晴好, 江灵殊一觉醒来,看着一室连窗纸亦阻隔不住的灿烂日辉,差点以为自己又睡过了头。也顾不得潭水寒凉, 忙起身去屋后打了水忍着冻洗漱起来。
这时,静垣敲门进来, 将食盒搁在桌上,衝她明朗一笑:“早。”
“早?”江灵殊犹疑着问道, “现在, 还算早么?”
静垣一愣, 下意识向外一望,接着便无比肯定地说道:“自然是早的, 不信你自己来看。”
江灵殊走到门边探出头去瞧了瞧太阳,果然并非正午的日头, 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还真怕误了时辰。”
“难怪这冷水,你连烧都不烧一下就用。”静垣的指尖刚一触到铜盆中的水便忙收了回来,又转头对江灵殊道:“快去将粥喝了暖暖身子吧。”
“谢谢,”江灵殊从食盒中取出还滚烫着的饭食, “对了, 你可用过早饭没有?”
“我?”静垣面上浮现出几分骄傲自得之色,“那是自然,我们凌霄派的弟子无论春夏秋冬,可都是天还未亮便要起床的。”
江灵殊望着她的样子, 笑着摇了摇头。舀了一杓白粥送入口中, 忽想起昨夜的念头, 于是开口问道:“静垣,若我想在这屋旁搭个灶台, 一日三餐自己动手,你觉得可行么?”
静垣走到她身边,一脸讶异,随即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你是不是觉着这里的饭菜不合口味?”
“我——”江灵殊哑然,不曾想到对方会问的这般直截了当。想了想忙又解释:“只是觉着一日三餐都让你送上来,怪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