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夕
比武大会前夕,几乎是各殿一年中最忙的时候。进出往来的仆婢络绎不绝,每个人都似脚下生风一般火急火燎地走着,不是捧着东西,就是在去捧东西的路上。
唯有风霞殿这里,因为江灵殊还躺着,灵衍也是初愈,倒比寻常宫室殿宇平静清闲许多。阿夏时不时倚在门口看过往来人,又入内向江灵殊汇报一番,权当解了她的无聊。
灵衍仍旧用过午饭便去奉雪台上独自练武,她本已不在心心念念想着那些事,可看见江灵殊那副心事重重却又如何都不说的样子,心中便又烦闷,赌气似的连招呼都不打便携刀出了风霞殿。江灵殊知道对方是怨自己不告诉她,也只能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叹气罢了。
本该异常亲厚的二人,却因这点子小事反倒生分起来,女儿家的心思到底难测。
灵衍登上奉雪台,愤愤想着自己实在不该为这些杂事误了正事,于是平心静气打起坐来,默运心法,不一会儿果然心如明镜、杂念尽消。用轻功时也觉气息比先前平稳了许多,身子如融入风中一般轻盈无骨,不知不觉间便已将追月功练上更高一层的境界。
玉足轻点于栏杆上头,又纵身跃上树梢,那树枝隻微微点头便稳稳停住,灵衍立于枝头许久,放眼望去,几乎能将整个凤祈宫都尽收眼底,心中自是十分欣喜。若在之前,这样的树枝她虽能用来借力,却难以长时间驻足停留。
这时,下方隐有人声传来,灵衍向奉雪台下的路上望过去,果见几个婢女引着好几十个女孩子从此处经过。那些女孩子们几乎皆与她一般的年纪,大多好奇地东张西望,彼此交谈不绝议论纷纷,个个如花儿一般的笑颜,看起来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灵衍轻轻跃下落于地面,趴在栏杆上好奇地瞧着这群女孩子。她们都还穿着自己的衣裳,虽然这时节外头大都还套着袄,但由材质式样也可一窥宫外出身,就谈吐时的神情举止来看亦是各有千秋。其中有两个相伴而行的少女最是出挑,个头比其余人高了些许,皆着滚了风毛的软缎披肩,身姿窈窕挺拔,模样俊俏秀美,不言不语跟在婢女后头,什么兴奋喜悦是一概看不出来,娴静优雅得很。
“这二人倒有些意思,却也不知是真是假。”灵衍冷笑一声,不由多瞧了她们两眼。
在她眼中,同龄女子间只有江灵殊才配得上“端庄”二字——静美而不木讷,一言一行都恰到好处,且她与自己独处时又宛如变了个人似的风趣健谈,这就更加真实难得。至于其他人,大抵是装出来的,初入宫内见到如此多的奇观异景,总该有些好奇才是,那两人却如此故作矜持,实在做作,反露了马脚。
灵衍心中暗作了这么一番“高论”,不由有几分得意,掩嘴轻笑身子一颤,恰触到身侧的低矮枝丫。旁人忙着说话倒不觉得什么,偏她心中编排的那两个少女中着蓝衫的微微抬头向这里看了过来,正巧瞧见她兀自憨笑的模样,眼中不由带了几分惊讶和探寻之意。
灵衍一惊,面上大窘,忙敛笑低头,从眼角余光中瞥见那蓝衫少女衝自己浅浅一笑,笑容柔美可亲,接着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向前去了。
这么看起来,对方倒也并非那种心机深重的角色,方才自己那般揣测是不是太过分了些?灵衍咬唇想着,这群女孩儿显然就是凤祈宫这一年挑选进来的好苗子了,至于之后或为内外弟子,或为宫中婢女,还要依个人资质而定。总之往后想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奉雪台也到底是要热闹起来了。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闷闷的。脑海中甚至已有了一群人将江灵殊围着叫师姐请教问题的画面,心内越发受不了,赶紧摇摇头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隻决意练完武后回风霞殿向江灵殊问个清楚,也好解了二人间莫名的隔阂,免得她俩赌气时有其他人乘势与她交好,若那样岂非是得不偿失。
灵衍有了主意,即刻便足尖点地,轻身跃起提刀向着风霞殿的方向而去,横竖现在各处都忙得很,略偷一个时辰的懒也无人发现。
自得了苏染的点拨,她这两日的轻功与心法都颇有进益,再不觉运气受阻。如此在空中随手划过几道优美的刀光,更是比先前顺畅轻快许多,周身则因心法暗运内力涌动而笼上一层薄薄真气,只是她一心沉浸于自在翱翔中,自己竟都不曾发觉。
转瞬之间,灵衍已轻飘飘落在风霞殿的主殿门前,随即嗅到一股子淡淡的药香,轻轻推了门探头向内室张望——阿夏不知去了何处,江灵殊正坐在床上捧着本剑谱安安静静看着,一旁的小方几上搁着空了的药碗和一碟子酸杏干。
听到声响,江灵殊向那里望过去,见灵衍这会子便回来,不由讶异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灵衍阖上门放下刀,解了外头的白羽小袄丢在衣架上,又抱了个手炉坐在床边望着她道:“衍儿心里惦记着师姐的身子,所以想早些回来探视。”
江灵殊闻言微微蹙眉道:“真是胡闹,我已好了大半,能有什么事儿,值得你丢了习武的时间。”
灵衍衝她一笑:“旁人不值得,师姐值得。”又吐了吐舌头道:“反正宫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着,也无人管我的。再者,明日就是比武大会了,若不早些回来休息,没精神看比武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