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慌张而失措地叫了几嗓子,嗓子眼里被灌了点雨水,地面积水汩汩往下流,她被衝的抬眼不能,一睁眼就被雨水打的睁不开眼睛,眼睛又痛又痒。
那么大的雨声,可以淹没很多东西。
段思远痛得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只知道…大概久违的死神又要过来牵起她的手。
这次好像…逃不掉了。
段思远痛了一下惊醒,伸腿碰到了冰冰凉凉的,像有什么黑漆漆的东西把她拖回不太好的记忆里。
她抚了抚胸口。
断腿的段思远被送到了医院好好修养,也错过了那对夫妻。
事后院长每每感慨,都说可惜。
可惜了,她是那么好的小姑娘。
那样的家庭才配她。
只有段思远觉得…也就那样吧。
小时候难受过、很痛过,然后就释怀了。
她对那对夫妻并没有如那群孩子一样的觊觎之情,她遇见过最好的父母,所以别的什么人都不太有所谓。
那对后来来的夫妻听说确实是很好的人,挽着手臂,俨然恩爱,挑走了那个…她记得的撞她下去的女生。
小姑娘临走前志得意满的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在所有小朋友面前花孔雀开屏似的炫耀了一番,却在段思远面前害怕的低下了头。
她给每个人糖吃,所有人又羡慕又嫉妒。
只是段思远不接她的糖,嘴唇苍白,面上的伤痕还未褪去,隻低低说“再见”。
做了亏心事的人,几乎要被吓哭。
段思远翻了个身,看到黑漆漆的窗外,隐约只有一点点光亮。
窗帘是不要的床单钉在窗户上面的墙壁上的,白天得用绳子扎起来,不然也透不进太多光亮。
段思远然后记起了闻遥。
是…什么时候见到闻遥第一面的?
是她坐在轮椅上,偷偷摸摸溜出医院时候看见的,追着猫玩的女生。
她们这些孩子,从不敢碰野路上的猫和狗,眼前这个女孩却敢,追逐着、打闹着,扯着弄折花茎的野猫前爪,眼睛瞪得又凶又圆。
起因在于…这姑娘刚打完狂犬病疫苗,她爷爷摇着蒲扇,和他夫人坐在摇椅上,说:“要好好珍惜这一针,毕竟…也不便宜。”
段思远隔着门听见这样悠悠的一句话,瞬间心里破防,那么一点一点的笑意流出来,叫她眉目都舒缓。
段思远小时候也爱和猫猫狗狗玩,是院长打断了她的行为,告诉她们,和野猫野狗玩,如果被咬了或者被不小心抓伤了,是要生病的。
院里没钱给孩子打针,也管不住破旧的校小门总能偷溜进来的猫狗,就隻好管住小朋友。
院长严肃说:“一旦狂犬病发作了,必死无疑!院里还要出安葬的费用。”
她说的决绝,还隐约透着危险。
这话俨然像在说得病的孩子是累赘,段思远动了一下的心念收了回去。
她不爱给人找麻烦,能多懂事,就多懂事。
于是后来那对眉目沧桑、看上去收入就一般的家庭说要领养段思远,所有人都在叫她观望,等下一家环境更好些的家庭。
段思远没听,点了点头,牵住了那个妈妈的手,说:“我跟你走吧。”
那阿姨才笑了,往日常蹙的眉毛第一次舒展,叫那个男人“孩子他爸”,说“这个囡囡同意了”。
那个人…也姓段。
段思远因此保住了自己的姓氏。
她已然记不清最初的父母长什么样,连半份照片和信件都没有,她逃离的太匆忙,那个屋子连再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段思远也许没想过…能活那么久。
只是,她牵的那隻手…粗糙、温热。
和她曾经的妈妈很像。
段思远想,这样也挺好的。
如果…
如果没有见过闻遥…
如果没有见过树上看星星的女孩子,如果没有看过和猫吵架、和猫讲道理的闻遥…
段思远想,她可能会阴暗沉郁到如今,也许会破罐子破摔似的想要报復每个伤害过她的人。
可她年少时看见了光的存在。
透过老院陈旧古朴的木门,窥探到了橙黄带暖的光束。
窄窄的、明亮的、叫人一眼就欣喜的。
于是模仿光。
段思远摁亮手机,看她手机屏幕上,被置顶的微信联系框框。
这人叫闻遥。
我未知爱慕时,就懂她在我心上。
后来噩梦散掉了。
段思远枕着枕头,又静静入睡了。
睡到天堪堪亮,在闹钟响起之前,又是十年如一日的起床看书。
闻遥也起了一个大早,洗漱时挡都挡不住的好心情,她本来满怀期待,希望今天早上能跟段思远在公交车上偶遇,结果失算了。
百无聊赖的靠着椅背,眼皮子一耷一耷,眼见着又要在车上睡过去。
闻遥不由得纳闷:小女神居然还要更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