邲其不懂天子的意思,先是一愣,后又思及了师傅生前的话。
天子,天之子,天下主,顺,昌也,逆,诛也。身心一震,天子若感受到了自己权力被某些东西束缚必然会想办法除之,想了想先丞相的下场,虽说是他谋反。邲其深感后怕。
刚刚天子的问话,家中妻妾和睦,儿女绕膝让她备感幸福。原来是别有用意。
很快穿过长廊看到铁笼内锁着扎堆的奴隶,一个个都心如死灰的躺在牢笼各处,眼中充满着绝望,大商历来就是用活人做祭祀品的。
他们身为没有人权的奴隶能来这神坛,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即便有些人看到了这个黑色衣服玄冕的尊者来了,也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甚至有的都不屑去看。
因为他们不认为这个天子与其他的不同,不认为这个天子会施救他们。
谁又会为了自己的权力地位,去忤逆先祖,以及天呢。
子受轻轻皱起眉头,“卿还记得刚刚寡人和你说的话吗?”
邲其上前转身躬身道:“记得,王想让恩泽遍布天下。”
“你可知寡人说的天下,是什么。”
邲其在心中思考了一会儿,“九州,四海,上至天,达官显贵,虫鱼鸟兽,下至地,庶民奴隶,一草一木。”他自言及此后,忽然明白了天子的意思,遂转头看向那些奴隶。
“可祭祀乃是先祖定下的规矩。”难不成天子要违背祖训么。
“规矩是人定,无罪者何辜。”
邲其是熟知这个即位不久的天子的,任用奴隶,维护奴隶,“祭祀为祭天,一切当听天子的意思。”
邲其的话让他很满意,“寡人不愿意随意杀生,即便他们是奴隶,双脚都齐全,充军,充工,都比无端杀了要有用的多。”
天子的话很有道理,他无法反驳,“大王仁德,天下之福。”但是如果放了,势必少了启用祭品这一过程,“可又要用何代替,还请大王明示。”
“既然非要用人”子受想了想前几日前廷设宴的歌舞,“用歌舞替代!”
邲其一愣,喉间滚动,荒唐二字他不敢言,可天子的意思他也不敢违,“是。”
这边关着奴隶,另外一边关的则是强壮的耕牛与一些牲口。
农耕社会,耕牛是主力,也是极为重要与珍贵的牲口,而这里这么多强壮的耕牛,都宰杀了得少了多少劳动力呀。简直浪费,“这牛?”
“从籍田民户中征来的,补了些其它作为补偿。”邲其说的无纰漏,正当途径来得,不是强抢。
他不知道天子的意思不是这个,“这耕牛强壮有力,按少了算也应当还能耕作十年。寡人瞧着可惜。”祭祀用的祚肉都是不能拿来吃的,就算用强壮的牛,也只是可惜了。
邲其心中一愣,愣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天子位居高位,臣民之上,生活无忧,怎的想起了这些事,就连几头耕牛也要
“臣下即刻将这些牛归还,祭祀用肉就用不能劳作的老牛。”
子受心中窃喜,这邲其倒是个聪明人,自己不过是稍微提点了一下。孺子可教也。
年初夏,天子亲自于神坛祭祀,下令废黜用活人充当祭品的规定,改用歌舞的形式。
祭祀三日期一过,消息传遍了九州。各方诸侯以天子不守祖训,不敬天地,暗地辱骂。
“大王任用邲其,将神坛一堆神职人员撤下,那些神职人员背后都是商旧贵族,这般行事,太过随着性子来了。”
殿内,吴世齐站在冒着青烟的铜炉旁,话音刚落,殿外就有几名寺人抬来了一个青铜匣子。
“寡人就是觉得杀生不好,寡人相信先祖也不希望残杀无辜的子民来祭祀他。”子受走下台子。
元长将匣子里的一件青铜器小心拿出,“王,铸造那边费了几月打造出来的。”
元长拿着的是一个圆壶,器型为长颈鼓腹圈足,颈两侧有耳,耳处犀首提梁。盖有圆形捉手,表面饰有方格纹,联珠纹,器盖刻有对铭。
子受惊叹,“真是精美。”旋即挥了挥手。
吴世齐知道这件酒器是天子赏给神坛大祭司的,因为大祭司也和天子一样任性。
又只剩君臣二人,“即便王如此想,可臣民们呢,他们非天子,不知天子所思。”
“寡人不需要他们知道,此次寡人也是试探试探神坛的意思,神坛下如此多的贵族,手下圈养奴隶无数,不但干预朝政,就连寡人出个征都要占卜,真是荒唐!”
天子是不甘受製约,先王同他一样,只是先王没有他那么敢,先王不敢用自己的江山祖宗的基业做赌注,而天子不怕,“臣下终究是觉得大王行事欠妥。”
“先生,寡人既然已经做了,就不怕他们说,也不怕他们造反。”神职下的官员手中圈养了大量奴隶,而他将其撤职,这些奴隶就无归所,所以他破例将这些奴隶编进了军队中。
吴世齐摇头,“无关乎天子的名声,是怕有心人加以利用。”如今不是惧的那些贵族,宗室贵族是依附商才得到利益,在怎么样只要不触碰他们的底线也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