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景除了天子崩, 他还记得幼时在南家也有过,他已记不得那个男人的样貌。
身为人婿, 他极少来拜访,他知道这家的人并不欢迎他,子煜不喜欢固执的人, 尤其是他这种人。
同时他也不喜欢这个人人称颂的国老, 国老待谁都好,慈眉善目,尤其对待自己的孙女。
可他太过偏见, 这种偏见让南仲一度鄙夷,抛开他们与先王的谋划,确实是自己强娶在先, 可若不是她们一步步引诱, 他又怎会行此下策。
这不就是,明明是您将女儿送出门, 您自己反悔了, 还赖上我了。
东院院子外跪的是一些奴仆,她们是没有资格跪在里面的。
南仲既不悲伤, 也没有半点触动, 这些人的哀啕大多都是发自内心,因为老候爷待人宽和。
那些人看见南仲来了, 又向后挤了挤让开了一条道。
南仲很犹豫,因为他知道他即使进去了也不会悲伤,更不会装哭。
不知道是谁传了消息,说姑爷镇南侯来了。即便没有传,可他还是要进去的,都已经在众人眼前了,半路折回去像什么样子,他并不想落人口舌,尽管现在旁人对他已经是议论纷纷了。
房内的人不多,各年龄的都有,都是同支的族人,他却不认得几个,一些庶出的族人他更是没有见过。
消息传入了王宫,想必不久君王会知道,整个大商都会知道,以国老的威望,想必王都的百姓门都要悲伤一番。
世家子弟中,大部分是他的学生,满朝文武中也有一半曾为他的门生。就连南仲也曾在他手下陪同着先王伴读。
长子长孙跪在最塌前,其余之人按辈分依次,南仲隻注意到了最前面的子淑,娇柔的身影。
遂轻声慢步过去在她身旁双膝跪下,心下当即软下七分,又隐隐作痛,不是因为榻上闭眼之人,而是是因为身旁的人,身旁的人坚强,坚强到滴泪未落,可南仲知道她心中的痛,是泪水带不走的。
即便她面临死亡,也从未流露出这样的悲伤。
他宁愿她流泪,扑在他怀里狠狠的哭一场,这样他就不会那么替她心痛。
“子淑再也没有阿公了。”
她哀怨的声音极小,隻有南仲听得到,他呆住,能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也能感受到她的悲伤,他知道比起子淑的父亲,老候爷要疼爱的她比较多,她在子煜膝下长大,读书识文。
纵是离去,可子淑的童年至少还是幸福的,有亲人的关怀,而南仲自幼就失去双亲,这一生也都在不断的失去。
他不记得儿时是否有过欢笑,他最深的记忆就是在战场,别人家的小孩还在爹娘怀里撒娇时,他已握起了刀剑。
“你,还有我。”修长的手搭上了子淑白皙瘦骨的手,紧紧包握住。
他想不到更好的话宽慰,许是发自内心的安慰,他仅仅隻能说这几个字,许不了一生。
帝乙元年深秋,国老子煜病逝家中,举国哀悼,丧七日,天子亲临府邸吊念,七日后下葬殷陵,陪同天子寝陵,出殡当天灵柩所过之处数千人跪拜哭送。
天子下召,赐灵位入重屋,世代供奉,追赠辅国太师,帝师,谥号忠正。
王陵旁边设有辅国重臣,宗室等陪同的陵墓,隻有于国于君有过贡献功劳的臣子才可入葬于此。
子淑守在陵墓前已经多日,日渐消瘦,起初南仲是陪同着的,劝她未果,便成了抽空来探。
身居要职,如今是动乱之际他更走不开。
“随我回去吧。”
“是啊夫人,老候爷在世时就嘱咐了您无需替其守陵。”
如今快要初冬,天寒地冻,她身子骨本就弱,
“你一向最理智,应该明白没有人可以一直陪着。”南仲蹲下,语重心长劝道。
是在说谁都会死,他南仲也是。
命运的苦纠缠了他半生,原以为就要解脱,他却没有死,于是他变得害怕起来。
这应征着世人都一样的话在子淑听来是刺入骨髓之痛,墨绿的眸子盯他,她还记得那天晚上这个人醉酒的话。“你也一样吗?”
会死。
但南仲不太明白她为何会突然这样问,“我”
子淑转回头起身,朝马车走去,很僵硬。心在冷颤,每当南仲这样的犹豫她就明白了答案。
南仲不会说谎,甚至连那种善意的谎都说不出口。
她仍记得,水镜先生杨义是怎么死的。
世间真的有神,神缺不眷顾人,反而抑製,是怕人修成神而强于神,故要降下天罚?
她如今隻希望南仲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是什么大将军,什么镇南候。
可那样…他们又如何相遇呢,原来,这一切都是命。
新君继任,朝中先后离去几位老臣,对于本就内忧外患的大商朝是雪上加霜。
西伯侯姬昌得知国老崩逝后,起了向外扩张之心,以有苏拒绝联姻不盟之心发兵攻打有苏。
此事传到天子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