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圣上要比我有远见的多,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接下从天上掉下来的烫手馅饼。而我,既然都踏出这一步了,何不再等等看。”
时春早在十日前的一个夜晚,就踏进了梅龙镇。这是江南水乡,夜里的风都沁润着水雾花香。她带着人翻过青瓦粉墙,穿过静谧曲折的小巷,来到了舒芬的家中。她为了离开两广,耽搁了不少时间,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没想到的是,舒芬居然还活着。
时春很快就想明白关窍,他的死可以把自焚案坐实,其他人不可能不对他出手。可他目前还活着,要么是有高人出手保住了他,要么就是他已经被人拉拢,对那些人来说,让他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念及此,时春瞳孔微缩,不论如何,她都要一探究竟。她和手下在他屋内外搜寻了好几次,皆没有发现有探子的踪迹。她这才放下了心,进了屋内,将舒芬唤醒。
舒芬身上有多处烧伤,被包得严严实实,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冷不妨午夜惊醒,见一黑衣人立在榻前,当真是大吃一惊。
时春捂住他的嘴,道:“不必惊慌。我是奉故人之命,来探望舒相公的。”
舒芬又惊又疑,时春道:“‘妾身但使分明在,溺作孤魂亦无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我家夫人一直都在感念您的恩情,您的事闹得天下皆知,她知道您的消息后,就紧急遣我来探望您。”
这首诗,乃是李凤姐的绝命诗!舒芬万不曾想到,在凤姐死后这么多年,居然会在半夜听到这样的消息。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在撒谎。
可此人似乎会读心一样,她道:“夫人说,她第一次见您时,您在帮李龙找她,还大声向平安逼问她的下落。那时的您,风度弘雅,乃是一位翩翩公子。她本以为您前程似锦,却没想到,您又和她的家人扯上了关系,还被害成了这个样子。”
舒芬头顶如惊雷炸响,这的确是凤姐和他当时见面的细节,只有他们几人知晓。他咽了一口唾沫,问道:“你……是人是鬼?”
时春道:“当然是人。”
舒芬这才渐渐回过神:“你说你家夫人,难道是李家大姐,可大姐她跳河……”
时春淡淡道:“有在河里捞出尸首吗?”
舒芬很快就听到了一个,苦命女子大难不死,随水漂流,为人所救的故事。
时春道:“夫人为好心人收养,改名换姓。她本来想找一个小地方安度余生,却不想天不遂人愿。”
舒芬大为紧张:“她怎么了?”
时春度其神色道:“她被贵人看中,进了显赫门第。为了藏住自己的身世,她不敢打探家乡的消息。这次要不是案子闹得太大了,她也不会差我过来。”
舒芬听得既悲且喜,悲得是佳人虽然在人世,可终归是有缘无份,喜得是人还活着,在他看来就比什么都好了。
他道:“她、她过得怎么样?她的丈夫,是什么人,待她好不好?”
时春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拿出一匣珠宝放在他的面前:“这是夫人给您的谢礼,报答您当年的回护之恩,还请收下,权做疗伤之资。”
这一匣宝物,灿灿生辉,耀人心目。可舒芬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他道:“我虽然家世平平,可瞧病的钱还是有的。替我多谢她的好意。”
他这份视金钱如粪土的胸襟,倒让时春高看了他一眼,也更让她疑惑,他既不会轻易被收买,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到底是谁,出手救了他?
舒芬犹豫片刻,继续道:“我知道女子名节的重要性,我可以对天发誓,绝不会泄露一个字。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而已,能否请姑娘帮帮忙……”
时春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改变了策略:“这正是我要求您的事。实不相瞒,夫人的夫家,姓朱。”
舒芬一愣,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是皇族宗室!时春叹道:“夫人出身不高,在宅中本就是如履薄冰。这桩大案闹到了梅龙镇,朝廷一定会差人来查探,如若揭出了她的身世,那么,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她思来想去,只能厚颜来找您。她知道,世上只有您,会助她一臂之力。”
谁知,舒芬听罢后,面色却渐渐沉下来,他苦涩道:“你们来找我,其实并非是担心我的身体,而是为了这个吧。”
时春一愣,她道:“我不想欺瞒舒相公,只能说,这二者兼有。她是个志节清白,心地善良的女子,这点您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她这么紧张身世,也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担心她的孩子。他才五岁,要是有一个被废黜的母亲,该怎么在深宅大院中活下去?”
舒芬听得入了神,他垂眸道:“我明白了。”
时春猜对了,他连李龙的儿女都愿意救,又怎么忍心害自己心上人。舒芬想了想道:“据我所知,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只有邻里而已。事隔多年,他们又是贫苦老百姓,即便当面相见,也未必敢认。可能泄露身份的,无非就是画卷。”
时春一惊:“难道外头还有她的画像?”
舒芬道:“《萱草记》这般出名,的确有一些文人墨客为她作画,不过都不怎么像。要说像……你去我的书房,从中央的地砖下取一个画匣来。”
始信人间别离苦
倒不如,去诈一诈那位舒相公。
居然真套出了致命之物。时春的头皮发麻, 她简直不敢想,假使舒芬身死后,官府搜查出这些东西, 会是个什么局面。她们早该想到, 一个才子,怀念心上人, 最好的办法不就是睹画思人。
舒芬有些心疼,但还是道:“你都拿去烧了吧。我也只有这些了。”
出乎意料的是,时春没有马上动作。她打了个呼哨,命人再去巡逻四周。待确定四下无人后,她才去将东西取了回来。她打开匣子, 只瞧了一眼,就是眉心一跳。她道:“多谢舒相公救命之恩。”
她嘴里道着谢, 手却摸向了靴口,在那里有几只银针。月池的秘密已经握在她手中,自焚案的人证,如若以谋杀的形式死在自己的家中,应该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舒芬难掩怅然道:“这没什么,我一直很懊悔,当年如果我禀明父母, 依照礼数,早早就娶她回来, 她也不会被逼到去跳河,受了那么多苦。我原本以为,我只能让她死后不要断一口饭, 没想到, 还能听到她活着的消息……”
时春的动作一顿, 她不动声色道:“你还替她立了牌位?”
舒芬叹道:“都过去了,不值一提。”
时春却道:“说说吧,夫人是您的故交,又岂会不关心您呢?”
舒芬犹豫片刻,还是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时春听罢之后,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道:“你沦落到这个地步,可有怨她?”
舒芬摇头:“说来是我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轻信小人,这才把自己害成这个样子。怎么能怪她?要怪就怪命,让我们天各一方。”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他想了想道:“你刚刚说,她过得很辛苦?”
时春的手指微动,她心知不该和他在这里纠缠,只是,她能够毫不犹豫地将毒蛇扒皮抽筋,却不忍扼死一只洁白的羔羊。时春低声道:“是啊,她一直都是如履薄冰。所以,我必须要帮她,帮她除掉一切威胁。”
舒芬皱起了眉:“她的丈夫,待她不好吗?”
时春道:“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就如你觉得,一早娶了她,是对她最大的救赎,可你却从来没想过,她想要什么。你们都只是认为,一个女人,能有一段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