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什么理由,只怕都不管用,倒不如釜底抽薪。江西巡抚孙燧是个正直之人,或可里应外合。”
唐伯虎这般说,当然不会是空口之言。宁王爷是早就“胸怀大志”,所以一直在想尽办法通过各种途径弄钱,一是向百姓岁征禄米,二是想方设法从官费中掏钱。宁王有一年就提出,想将王府内的屋顶全部换成琉璃瓦,需耗两万白银,全部要从官家走账。这种贪婪之举,遭到了江西巡抚孙燧的强烈反对,他一方面多次请宁王俭省,另一方面在奏疏上写道:“毋涉叔段京鄙之求。”
叔段是春秋时郑国国君郑庄公的弟弟。郑庄公出生时难产,所以不为其母武姜所喜。武姜宠爱幼子,厌恶长子,所以将叔段惯得无法无天,横行霸道。而郑庄公却对母亲和弟弟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叔段的野心因此日益膨胀,最后发展为起兵谋反。
孙燧在奏疏中用春秋之典,既是劝皇上不要学庄公之举,纵宗室行凶,更是在暗示宁王和叔段一样有不臣之心。朱厚照早在盐税时,就对宗室大为不满,这次更是逮住了机会,好好申斥了一番宁王。宁王因此怀恨在心,更是将孙燧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唐伯虎在知悉此事后,深觉孙燧可靠。而九娘在踟蹰许久后,也赞同了丈夫的看法。女儿月眉才五岁大,要一家人都偷溜,难度实在太大了。反正宁王至今还不知他们已经知道了他的阴谋,倒不如和孙燧一起来个攻其不备。
孙燧得知情报后,大惊失色。他早就觉得宁王不安分,因此根本就没有怀疑。他当即向朝廷上奏,向武将求援。然而,唐伯虎和孙燧都没想到的是,这份奏疏居然在半路上被人拦截了下来,而孙燧所求援的武将,因为收受了贿赂,转头就把他卖了。
宁王吓出了一身白毛汗,也至此下定了要谋反的决心:“消息已经走漏,这个混账,绝不能留了。”
他借自己的生日,召集了南昌的大小官员。亲王是本地的地头蛇,他做寿,谁敢不来。孙燧见朝廷久无消息,援兵久久不至,便知这宴无好宴。他对唐伯虎道:“伯虎,鸿门宴已摆下,愚兄不得不赴。大事唯有交托于你。我这就让舍弟为你乔装改扮,将你送出南昌。”
唐伯虎大惊:“孙兄,这……那我的家人……”
孙燧肃容道:“家国大义在上,岂可耽于私情。一旦宁王起兵成功,因此而破家的又岂止你我。”
唐伯虎心如刀绞,泪如泉涌,却只得哀叹一声从命。雕梁画栋的宁王府此刻已然是宾客云集。孙燧同镇巡三司的其他官员一道,在殿前谢酒行礼。三拜过后,宁王就着礼服,走到了前台前。他朗声道:“诸位且慢,本王有要事相告。本王日前收到了两宫老娘娘的密旨,言说万岁不幸中道崩殂,命本王即刻起兵,入京安定大局。你等知义否?”
平分秋色一轮满
为什么我一定要和他玩这种爱情游戏呢?
果然是图穷匕见。然而, 众人一听圣上驾崩,还是都不由头皮一紧,一片哗然。太宗皇帝五征漠北, 最后非但未能斩草除根, 自己还病逝于榆木川。而英宗皇帝的惨剧,就更不消说了, 差点断送了大明江山。如今去亲征的,可是刚加冠的正德皇帝,有很多大臣都认为,这是去找死。所以,宁王虽然空口无凭, 可却仍戳中了他们心中的隐忧,让他们心神动荡。
孙燧见状忙道:“宁王, 既有密旨,何不拿出来,大家一块参看。”
宁王见他张口,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他既然敢说此话,岂会没有准备,当即命手下取出所谓密旨来。但让他万万没想到是,孙燧一把将密旨拿在手中, 只看了一眼,竟然当即就动手扯成两段。
宁王既惊且怒:“你干什么!”
孙燧朗声道:“这是伪造之物。宁王, 你大胆!”
他厉声一喝,四下皆寂,浮动的人心, 因此定了下来。几十双或警惕或畏惧的眼睛, 死死盯着上方。宁王被这如有实质的目光看得一窒。他已是怒极, 却强忍着不能发作,他转而看向副使许逵,问道:“许副使,你怎么说?”
此刻,庭内沉重紧张的气氛已达到顶点。众人又不由自主去盯着许逵。许逵与孙燧对视了一眼,亦硬声道:“下官只有一点赤心在此,其余无话可说。”
“好,很好。敬酒不吃吃罚酒。”宁王怒叱,突然发难,“还不快来人,杀这不知大义的官,以定民志!”
一语未尽,两厢的人马就像黑潮一样涌出,当即将孙燧、许逵拿下。其他官吏见状神色大变,亦有人问道:“王爷,你岂可擅自处决朝廷命官,王法何在?”
宁王冷哼一声,他道:“从今日起,本王便是王法。”
他将所有不依附于他的官员,全部押至惠民门处斩。而此时的唐伯虎,已随孙燧的弟弟和亲信,连夜逃出了南昌城外。孙家人道:“宁王必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一起上路,目标太大,倒不如化整为零,分拨赶往应天府。”
众人一口应下,唯有唐伯虎忧心忡忡,不肯言语。孙家人见状劝道:“国难当前,您就别老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
唐伯虎正色道:“血脉亲情,乃是天性,岂能轻易割舍。我不是不愿去求援,而是去应天府太慢了,只怕救不出我的妻儿。”
孙家人叹道:“我们又何尝不想就近求援,可谁知道,求得是人还是鬼啊。要不是这些人走漏消息,我们老爷也不至于……”
唐伯虎想起孙燧亦是心头一紧,他忽然灵机一动:“为何不往两广去?海内名士王守仁,不就坐镇两广吗?”
他的想法,与新任户部尚书王琼不谋而合。宁王之乱的消息传到京都后,朝野震动。人人皆惶惶不安,就连刘健这等三朝元老,都已熬得面容干枯,闻讯就淌下泪来,他道:“老夫早说了,这仗打不得!”
谢迁勉强宽慰道:“何至于此,想宁王手中能有多少人马,未必掀得起大风浪。”
刘健却没有那么乐观,他道:“单凭宁王,自然不成。可若再加上各地此起彼伏的起义军呢?咱们的户部尚书,在灾荒时还征收重税,调用民夫,百姓活不下去,不是只能铤而走险!”
杨廷和亦叹道:“宁王趁势而起,又宣扬圣上驾崩,此事的确棘手。”
王琼被次辅点名批评,头皮一紧,不过他毕竟是个聪明人,情知事到如今,辩解无益,归咎于谁,到底无用,关键是要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来。他道:“诸位莫慌,王伯安就在南边,定能擒获叛贼。”
这时焦心不已的众人才想起了被贬去啃荔枝的王守仁。刘大夏颤颤巍巍道:“是了,伯安可用。”
李东阳当机立断:“八百里加急,命成国公严守南京,召伯安速去平乱,决计不可让叛贼越过长江。”
众人面色凝重,纷纷点头称是。
梁储想了想,又问道:“皇上呢,可是在回程的路上了?”
萧敬忙道:“诸位老先生放心,圣驾已然回銮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才长松了一口气,吏部左侍郎王鏊道:“回来就好,这次回来了,就再也甭出去了。”
此言一出,杨廷和先是跟着一头,忽然打了个寒颤,他看向了李东阳:“元辅,这万一……”
李东阳也同他想到了一处,他胡须颤动,忙补充道:“一定要在圣驾回銮前,控制宁王之乱!”不然这祖宗刚从北边回来,又有理由往南方去了。
行军途中,月池正在苦求朱厚照。她只觉胸中血气翻腾,她咬了咬牙道:“万岁,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他如今生死未卜,我必须要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