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天,五岁的江宜跪在楼道口,对着紧闭的大门一遍一遍讲对不起。
虽然江宜并不太能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从那以后,她再没有提过一次关于父亲和姑姑。
听着那个已经从记忆里被隐去的名字,江宜有些恍惚。
“我真的受过你了江宜。”江枝并没有在意江宜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你们宜家人的基因是不是都一样的下贱啊?”
客厅的窗户没有关,江宜的房间门正对着那扇窗。
被推开的房间门大敞着,屋内屋外没亮灯,只有江宜床头,宋卿走前留着的小夜灯,以及贴心放在桌子上的热水。
暴雨砸进地板,刺骨寒风将桌案上的试卷书本卷得沙沙作响,跪坐在地上的江宜一点一点麻木。
她以为自己的沉默能躲开这场大祸,殊不知这只是开端。
接着,江宜就听到了人生十七年中,最恶毒最不堪的骂词,还有一段自己不曾知晓的过往。
年少的江枝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女,她有一手好文笔,写的文章细腻如诗,被刊登在各大杂志首页。
十七岁就以京城一高状元的身份被京大文学系录取。
也是这一年,她在文学社遇到了比自己大五岁的学姐,宋雪意。
二十二岁的宋雪意是文学系大四的学生,以满绩的成绩被保送本校文学系的研究生。
毕业季忙完了事情的宋雪意没事儿就泡在文学社,她既是社长,也是校刊的主笔。
宋雪意人如其名,清冷如雪,自带诗意。
是校园里公认的女神级别,亦是一众少男少女倾慕的对象。
那天是江枝第一次为校刊写稿,修修改改总是不满意,抱着空白的稿纸坐在校内人工湖旁发呆。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温柔的问询从身后传来,惊扰了江枝的焦躁。
江枝回头,暖阳从错落的树影间洒落,落在来者的发顶和裙摆。
棉麻长裙,乌黑的长发,唇边的笑意以及,盛着暖阳的眼眸。
江枝的呼吸仿佛在片刻间停滞,她不记得自己望着宋雪意发呆了多久,隻记得眼前人的温柔笑意,和头顶正好的暖阳。
温柔,明媚,略带有微风的秋末午后。
江枝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她开始理解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用在宋雪意身上,正正好。
关于最后报刊写了什么江枝已经不太记得内容了,但从此以后她有了新的笔名,在日记本里悄悄藏着自己的少女心思。
江枝极有才情,饱读诗书又风华正茂,很快校刊上文章便大获称讚。
同时也吸引了宋雪意的注意。
二人有着共同喜欢的作家,聊起读过的书籍也出奇的相似。
她生动,她明媚。
宛若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江枝大二那一年,她借着自己的成人日,和宋雪意表了白。
大学四年,江枝有了往前人生里从未有过的欢乐。
宋雪意的出现是一束意外闯进她世界的暖阳,那日惊鸿一瞥,足够江枝铭记一生。
可一切的美好都在江枝毕业那年被斩断了。
宋雪意也临近毕业,每天忙得无暇分身,那是六月的一天,宋雪意陪江枝拍完毕业照,二人在校门口分别。
江枝回家,宋雪意回办公室继续赶稿。
谁也没想到,那一面是二人最后一面。
被江钟国接回家的江枝被没收了通讯设备,换上面料昂贵价格不菲的衣裙,跟着父亲出席了一场晚宴。
一场在江枝不知情的状况下,举办的订婚晚宴。
而晚宴的主角正是江枝和宜程君。
那个记忆里的邻家哥哥,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宜程君年长江枝三岁,与混军区的家族基业不同,宜程君自幼身子孱弱,清瘦高挑,常年爱穿中山装,戴一副银框眼睛,是京城一高里的语文老师。
未来宜家的接班人是他的姐姐宜程颂,一个飒爽英气,强壮干练的女人。
江枝并不接受父亲的安排,她在晚宴上摔了杯子,第一次忤逆了江钟国的命令。
从小到大,江枝的人生是一本由江钟国撰写好的小说。
江枝是江钟国唯一的女儿,享受着优渥的生活条件被整个家族捧在手心里长大,是京圈里最受羡艳的大小姐。
搞砸了订婚宴,江枝被江钟国带回了家,强行关在了楼上阁楼。
从关进阁楼的那天起,江枝失去了和宋雪意的联系。
她被剥夺了一切接触外界的权利。
也是从那一刻起,江枝才知道自己从小众星捧月,备受疼爱的原因。
素来疼爱自己的父亲并不将自己视为女儿。
而是一盆精心栽种培育的花朵,打造温暖的生存环境,供给最好的养料,隻为了在花盛开到最好的时候,摘下来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