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母亲并没有听出这潜台词中的意思,但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敌对的火药味。
宋雪意起身牵过江枝的手让人坐回位置上,打着圆场道:“说到生病,小宝在国外学的医吧?听枝枝讲你的学校是业内顶尖呢,应该没有遇到过棘手的问题吧?”
“有呢宋妈。”江宜沉吟片刻,将视线落在宋卿身上,一字一句道:“我就遇到过一个病人,连复查都不肯去做,却有时间跑去搞什么订婚。”
她的话字字带刺,全都扎在了宋卿的心上。
但宋卿不予理会,只是拨弄着碗里的米饭,自从身体出现不适后,食欲就大幅度下跌,原本爱吃的菜现在连碰都不想碰。
两个母亲是念旧的人,家里的痕迹十年如一日的保存着。
越是熟悉的环境就越是容易勾起回忆,所以宋卿的高考志愿填在了离家千里的京大,本硕博连读下来,多年没有回家。
“这确实是不像话。”宋雪意并不知道她的意有所指,只是附和道:“不论是结婚还是生病都是大事,一件都瞒不得,那这个病人现在怎么样了?”
江枝腾升起某种猜测,视线落向了始终没参与话题的人身上。
“现在怎么样了啊。”江宜沉吟片刻,低声问:“你说呢?宋卿。”
被点到名的人嗯了声,连头都没抬:“不知道。”
踢到铁板上的江宜也不怒,而是轻声道:“不知道病人是怎么想的,但是作为医生,我还是建议这位患者及时就医,以及早点离开那位与自己不般配的伴侣。”
宋卿猛地将筷子搁下,站起身道:“妈,江妈您们慢慢吃,我吃饱了。”
看着一丝未动的碗,江宜的眼神暗了暗,也将筷子搁下:“宋妈,我也吃饱了。”
“啊?”看着双双搁筷子的人,宋雪意有些懵:“可你俩都没怎么吃啊。”
宋卿嗯了声说:“你上次不是说要买年货吗?我去吧。”
“我我也去。”邹晋立马搁下筷子站起来。
现下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
往年家里只有宋雪意和江枝两个人,所以年货什么的都弄得很敷衍。
但今年宋卿有了交往对象,又商量下了订婚的日子,压在宋雪意心里多年的大石头终于松懈。所以宋雪意和江枝就决定双喜同庆,便张罗着收拾屋子置办年货。
这几天二人忙着亲手写请柬,办年货的事情就拖延至了现在。
“也好。”宋雪意没有多想:“大宝小宝这么多年没见了,刚好可以聊聊体己话。”
宋卿应了声好,捞起沙发上的棉服套上后就出了门。
江宜紧随其后。
门被嘭的一声合上了,原本热闹的餐桌冷清了下来。
被丢在原地的邹晋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端着碗有些犯难。
“小邹。”江枝突然出声提示道:“你不去帮大宝提东西吗?”
宋卿出来时刚好遇到向下的电梯,进去后便狂按关门键。
刚合上的门还是被打开了——江宜跟着走了进来。
“我走楼梯。”宋卿按下开门键就要出去。
手腕却被人紧紧攥住。
江宜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将原本要走出的人拽回。
只是眼前人的体重比想象中还要轻,这一拽便牢牢将人圈入了怀中。
后脑杓撞上胸膛时,发出了闷闷一声响,江宜吃了痛,手却环抱得更紧。
柔软宽大的棉服被挤压出多余的空气,让二人的拥抱更加贴合,江宜感受到臂弯里瘦弱的肩膀。
明明年岁长了,身体却比记忆里更加薄了。
“你瘦了。”熟悉的味道在鼻腔蔓延,江宜闭上眼将头搁在了宋卿的肩膀上,紧紧拥着这捧来之不易的栀子花。
自从离别,江宜夜夜无法安睡。
十年很久,久到那件校服上的最后一丝香气也散去,隻余下眼泪。
宋卿不爱用香水,也不爱花,却独独喜欢栀子的味道。
从十二岁那年喜欢上一直至今,宋卿再未换过沐浴乳,淡雅的栀香已经与她融为一体,早已经散在时间里的味道又重新出现,江宜有些鼻酸。
这个拥抱短暂却又漫长。
宋卿任由人从身后紧紧环抱着,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
她比熟悉自己还要熟悉江宜,如果自己此刻稍有抗拒,一定会被江宜抵住吻上。
电梯里有摄像头,宋卿还没有开放到任人欣赏的程度。
叮——
电梯门打开,凛冽的冷空气袭来,江宜打了个哆嗦。
“你疯够了吗?”宋卿的声音淡淡,仿佛此刻被紧紧搂住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江宜轻轻摇了摇头,但还是松开了手:“对不起。”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做错事被责罚后的小孩。
苛责的话化作长长一口气叹出去,宋卿最终什么都没说,抬脚走了出去。
江宜不再碰她,只是乖巧地跟在宋卿身后。
一如高中那样,跟在宋卿身后踩她的影子。
可雪地里没有影子可踩,只有沉下去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