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累死我了!”有琴独端着药坐去御榻阶上,辛劳从疲惫的眼神里倾泻而出:“几个灾区的药都短缺,你要调药去。没有足够的药和人手,疫防得了这次,也防不了下次。要等洪水彻底退了,腐树烂草全部清理,伤员控制住伤病,尸体深埋完,才算是防疫结束。”
“好。药物调配你坐镇御医院来安排,全国库房都可以调动。你来决定,我来批。阿琴,真是辛苦你了。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哼,大家都很辛苦,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有琴独把药递到陈洛清嘴边,不容置疑:“别假客气了,快把药喝了。”
陈洛清真的不置疑,咕嘟咕嘟把药喝尽了,放下碗苦皱了脸,被有琴独塞一个糖球进嘴里。
“唔……这到底什么药……”她倒是喝完了才问。
看着她喝完,有琴独长舒一口气,向来喜欢哼哼唧唧的脸上居然有了笑摸样:“在几个城来回,顺路去了一趟浑夕大泽。”
“你老家?”
“嗯,不过是两百年前的老家了。”沧海桑田,有琴氏后人早就离开了浑夕大泽,这是有琴独第一次回去。“我是去采几味药。有琴家医书有说浑夕五色草。新鲜五株草枝叶混煮的药汁能强身健体,驱除邪祟。但是五草极难同一时段采齐,非有缘人不能遇到。这五色草不见于其他医书,几乎要成有琴家的传说了。我本来是去碰碰运气。结果,还真……”沼泽,深山,有琴独此行艰难。她采齐五色草后先试煮一碗,以身试药确认无碍后便马不停蹄赶回京城。
陈洛清看向自己喝完的空碗,吃惊道:“难道这碗药就是你说的……”
“嗯……请神燃命,神鬼难欺。但我不信人间没有续命法。你天命所归才能采到的有缘草,加我有琴家两百年的医熬成的药,以玄攻玄。这不就把燃掉的命续上了吗!”
“啊!”陈洛清咽下嘴里甜津,凝望有琴独,眼里尽是感动与温柔:“这就是你想的治命之法。”
有琴独从怀里掏出个编好的草绳系在陈洛清的手腕上。黑、绿、红、黄、紫,五色草杆精心编系的手环,既结实又好看。
“戴上五彩草绳……我王,万毒不侵,长命百岁。”
“咦!”陈洛清极珍视地细看手环,把手腕凑近鼻子,嗅到草绳淡淡的草药香。“阿琴难得说这样的话!”
“切!不识好歹!”有琴独劈手拿过空碗,起身就走:“我回家了,有事明天说。都给我整饿了。”
“这么晚就在宫里睡吧?”
“我不要,回家睡得舒服。”有琴独头也不回,空留背影给她王。
“叫他们给你弄点夜宵再回去嘛?”
“不用,我回去蓉姐肯定要给我做。你赶紧哄卢瑛去吧。我的难题解完了,你的难题没这么容易。”
哎……说的没错。
陈洛清轻声长叹,下床去找她的小火卢子解决难题。
还真是很难解决!
车轮咕噜咕噜向前,一圈一圈重复和土地厮磨的长情。像卢瑛的眼泪,被陈洛清擦干又流下,一遍遍刷不尽的悔恨和心疼。
原来拚命国事是有燃命的前提……原来是她媳妇用寿命和神明交易,才换得她死里逃生……原来就算她没下杀手,依旧害得她媳妇折寿……
卢瑛的泪涌出通红的双眸,滚落下巴打湿被搂紧怀中人的发顶。她狠狠咬牙,怕稍微松劲哭声就会衝出嘴角。搂着陈洛清,一刻都不敢松手,她现在满心是恨。她恨不得杀死陈洛川,杀死陈洛瑜,杀死她自己。
谁都可以死,只要她媳妇安然无恙。
谁都该死,只要害过她媳妇的人,包括她自己。
她一直以来以为自己和媳妇并肩而行,向着共同目标而去,就是她该走愿走的路。所以这些年她和陈洛清一样,心甘情愿地尽心国事,冒着危险赈灾除恶,分内分外之事只要是陈洛清需要她出马,她无不尽心尽力。虽然辛苦劳累,但是为国为民为媳妇,她心里踏实。可如今燃命的真相撕开早已愈合的伤口血淋淋地塞进她胸膛,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还能做些什么……
啪!
陈洛清像是猜到卢瑛在胡思乱想什么似的,从卢瑛怀里挤出右手,轻拍在她脸上,抓住她四处溃逃的思绪。
“哭多了伤眼睛……”陈洛清失悔,果然还是不该告诉卢瑛这件事。现在小火卢子听不进安慰,流不尽眼泪,生机勃勃的小火苗都烧不起来了。她只能尽力去哄,看能不能让火苗重新燃起。“请神只是我当时的心理安慰。而且就算神明真的要拿命去,阿琴也把它续上了。”陈洛清当年行请神仪式愿与神明交易,既达目标,其间代价她是认的。现在违心安慰卢瑛,是希望她不要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这谈何容易?虽然还没出远川国境,也是有陈洛清无法如愿的事。
卢瑛置若罔闻,依旧紧紧搂着陈洛清,泪不能止。
“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我已经走在我要走的路上,做了我想做的事,能往前走到哪就算哪,我没有遗憾!尽力而为,知行合一。寿命,不过是我前行的长短,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你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卢瑛像被陈洛清安慰的话扎疼了心,猛然打破沉默,哭喊道:“我不能接受!我只要你健康长寿!可我还能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