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惜起床,发现积雪已经被陈洛川扫净。她便收拾了枯枝残叶升起炉子。炭火珍贵,要省着点用,反正枫林院树枝取之不竭,烟大就大些吧。生好炉子打好水烧上水壶。陆惜架起竹架,把陈洛清送来的被褥架起晾晒。她爱干净,别人家的被子盖着不舒服。难得今天有太阳,要摊开来好好晒晒。
忽听得鸟翅划空声,陈洛川赶紧举弓张弦以待,耐心地等这隻蓄好过冬膘的肥鸟旋进射程之内。
一点点逼近,一点点对准,一点点拉弦……正当要松手的千钧一发时,院前呼喊惊走了胖鸟。
“川,快来!”
陈洛川叹气,隻得收起弓箭,响应陆惜的呼唤。
“来了。”
鸟飞就飞了,没有失望反而轻松。她轻盈迈步去前院,顺着陆惜所指看去。
“你看。”
被褥被一字排开拦住晨曦。其中四床旧薄被,被阳光射透内絮,照出写在被罩内里面的墨字来。盖字被是远川的风俗,有些读书的孩童少年会在被单内面写上字,盖在身上就能多吸收些字墨精华,看来三公主也信这个。
“这是三殿下小时侯写的吗?应该是,这笔好字除了她也没几个人写得出……”陆惜歪起头,辨认有正有倒的几个字。
“假……小……诏……心……嗯?”
“小心假诏。”
陆惜心里一跳,扭正脑袋看向陈洛川。她脸色深沉,凝望随风微摆的飘逸墨迹。
“虽然墨渍已经不再新鲜,但一定是洛清送被子来之前才写的。怕被亲卫发觉特意做旧的。”
“小心假诏……”如果诏出国君就不是假诏,既然是假诏那一定是……“陈洛瑜连假诏都敢造吗?!”
“我二妹,自己就是雕刻的高手。做个御印,对她来说应该不难。”
“那……洛清为什么要向我们示警?!她和我们难道不是死仇吗?!”陆惜的锏是擦在了陈洛清的额头染红了她半边脸的,真的是一步之遥就要了她的命。倘若送些炭火被褥是做出仁善亲情收买人心,那么用被子夹带预警就好像真的不想大姐遭了二姐的毒手。她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看陈洛川被陈洛瑜害死不好吗?
“把这四床被子收下来吧。”陈洛川笑意微起,抬头望向禁锢的那方天空:“看来洛瑜的毒刺也伸向了洛清。二妹心思算尽,难道能次次如愿?我们等她动手就是。”
被子收下。晴天,就像人心一样转瞬即逝。连日阴沉的天气,预示着大雨将至。阎蓉的车马终于赶在变天之前到了京城。裹着水气的寒风卷透京城,终于暴雨倾盆。移驾大佛寺的吉日到了。
大雨哗啦啦地下,或倾盆或斜泼,砸遍陈洛清的全身。
三公主挺腰垂头跪在御前庭院里已有一个时辰了。深冬下雨的傍晚光亮逃得那样快,劈里啪啦转眼就浇黑了天。只有院中佛塔下浇不灭的油灯里摇晃着点点豆大的灯火,陪着陈洛清一起淋雨。
礼佛斋戒的吉日定了就不会改变,但天公没有因为国君驾临就作美。大雨下不停歇,寒气深重。国君在从皇宫到大佛寺的移驾途中不慎淋到些许冷雨,着了凉,到达大佛寺后不久便开始发热,必须卧床休息,御医御前侍奉,晚上既定的仪式全部取消。
国君于礼佛第一晚着凉生病,驻线在内负有近侧护卫国君安全责任的三公主自发跪在御榻所在的殿外院中,乞告上苍,宁愿替父生病。
夜渐渐深了,陈洛清还是不动,像雨幕中被浇固的塑像。风雨交加,寒冷刺骨,她闭目忍受着膝下跪久的肿痛和周身麻木的冷,忽地想起在永安那次冒雨回家,被卢瑛哭着抱紧骂笨蛋。
哈……小火卢子那时候还想杀我吧。又要杀我,又要心疼,不知道谁是笨蛋。
陈洛清像这样有空的时候偶尔回顾永安的生活,想到和卢瑛生活的点点滴滴,真是常想常新。那次有小火卢子抱,可以病。今晚却不能病……小火卢子在做什么?还在修炼内功吗?那么厉害的掌力不拍核桃可惜了……
陈洛清正放飞思维,偏偏头顶上飘来一片遮雨的云打扰她胡思乱想。
“你父皇睡下了,不知道你跪在这里,回去吧。”
陈洛清睁开眼,弯长睫毛上的雨珠弹抖落下。她不需要转头就知道来为她撑伞的人是谁。这妩媚的声音现在算得上是熟悉了。
“父皇移驾时着凉染恙,儿臣难辞其咎,母妃不必挂怀,请速回殿休息。”
“哎呀……我不过是来还某人的一伞之情。”雨声盖住周围一切细小的嘈杂,连两人不躲闪的说话都像是密语,在大雨的包裹下从你口出,至我耳入。澈妃借着手中防雨灯笼的微光看见陈洛清嘴唇冻得发白,肩膀都在微微颤抖,也是佩服她豁得出去。“你二姐三次派人来问你父皇的病情。”
“父皇病了,二姐担忧是正常的。母妃不也忧心得睡不着吗?”
“哈,母妃母妃……早知道我的乖女儿又不说人话我就不来了。一直侍奉你父皇的两位御医在来大佛寺前夕突然病倒了一位,你父皇离开皇宫第一晚就染起了风寒。你难道不是觉察出了危险,才赶紧来这里跪着吗?以孝感动上苍的样子撇清关系,最好淋场雨把自己弄出个头晕脑热,进可攻退可守。”此地,多事之地。此时,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