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瑛不是软肋,也不能让她们的关系被人看穿成为软肋。在陈洛清不要脸的破局下,要挟,威胁,都随着逐渐玄幻起来的“肌肤之亲”化为乌有。
何况散布流言这种招数,自有人会认为是春涧宫的手笔。
陈洛瑜愕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死盯住陈洛清,仿佛从此时此刻起才重新认识她的妹妹。因为太过于惊惶,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洛清撑手在案,向自己倾身逼近,咧出白森森的笑。
“二姐,其实不用装神弄鬼在这吓我。”陈洛清侧目,睥睨着她二姐身后的沐焱,在这片鬼影重重中毫无惧色。诡异的烛火,阴森的草木,包括陈洛瑜不叫亲随余柯倒酒而让沐焱展示她常人难以做到的挪身幻影奇功,用意不言而喻。“你知道我在永安是干什么谋生的吗?我是干白活的!哭丧,送殡,吹唢呐,人手不够的时候我还要抬棺!我的肩上扛的就是死人。就算你能使魂唤魄,我能怕这个?尸体,幡影,鬼谈……跟这些打交道,是我的日常工作好吧。不过你应该知道啊,春涧宫的眼线那么厉害。有什么能是你不知道的呢?”
“……不是……”在陈洛清的逼视下,陈洛瑜只能微张开口,颤抖着吐出两个字。她不明白本是向妹妹释放诚心善意的晚宴为什么会变出这样一个比沐焱更像鬼的影子。那个清秀隽永淡然如散仙的书画家三妹好像随着她们的姐妹情一起远去。她已分不清她眼里的陈洛清是仙是魔!“你到底……发什么疯?!”
她知道的是确实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也多着呢,比如她知道曾温柔默秀的三妹此刻不是在发疯,她不知道的是接下来还会听到什么鬼话。
陈洛清站起身,腰背笔直。她居高临下,高傲扫过陈洛瑜身后那三张阴沉的脸:“有人提醒我不要重蹈霍大人的覆辙。陈洛清在此郑重相告。诸位有什么绝技想施展,尽可衝我来。若是有人敢伤卢瑛一根毫发,我就屠光春涧宫。”
屠?
陈洛瑜恍惚。这个字是她妹妹能说得出口的吗?
晋阳她们默默听完自家主君的宣战,酒纹在酒杯里被捏紧得发颤。终于知道今天哪里不一样了……
这从未见过的腾腾杀气!以至于在场没人有觉得陈洛清掷出的战书狂妄可笑。
“姐……”陈洛清向来唤陈洛瑜二姐,此时悄然换了卢瑛对她的叫法,两口子重迭着映入陈洛瑜闪抖的眸中。“我保证。”
“洛清……你和卢瑛竟是真的……你是要为她与我结为仇敌吗?!”泪水在陈洛瑜眼中盈眶,隻换来陈洛清轻蔑一笑。
“二姐,为人君者需问己,是不是那块料。否则野心不足,为祸天下!”说完,她抱过陈洛瑜喝的那坛酒,仰头吨吨吨灌下。和特意给重伤初愈的人准备的清冽果酒不同,陈洛瑜素来喝烈酒,这一小坛下肚,陈洛清脸颊蹿红,肚腹滚热。
哐当!
酒坛砸碎在地上,陈洛清对着神魂恍惚的陈洛瑜咧嘴醉笑:“谢二姐赏酒,妹妹告辞!”说完,她略有摇晃,勉强站稳便向外走去。屈婉晋阳覃半云皆饮尽自己杯中酒跟着起身,一齐压住嘴角笑意向陈洛瑜行礼告退。
“谢二殿下赏酒!”
陈洛瑜默然于座上不动。她不做声,手下人也不好擅自应对三公主的挑衅。薄竹珺离席,送三殿下出门,看见了已在院外等候的一队兵马。
朝海公的披甲带刀侍卫。
与远川贵族中孱弱之风不同,陈洛清即使醉酒也不需踩人上马。屈婉亲自牵来马缰,陈洛清扶鞍翻身上马,率众离去。盔甲齐整兵靴顿地,在雪地里铿锵出同一个声音,毫无喧哗。一柄柄锋刃向上的寒枪折月,慑进窥者惊诧的内心。
从何时起,三公主有了这样军容严整杀气逼人的人马?屈婉真是难得的将才……倒下大公主,来了三公主,二殿下的储君之位竟比之前还遥不可及,君心难测。
薄竹珺明白了,如今陈洛清手里,不再只有笔与纸。
她目送三公主府的人远去,转身回府。沐垚已经从客案后的树影中走出,换上腰间黑玉,与沐焱同案而坐,慢慢吃着彻底冷掉的肉菜。沐焱把壶里最后一杯温酒倒给她姐,自己捧坛中冷酒大喝。
一急一慢,不用施粉黛就完全相同的面容,这是和晋阳化妆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境界。
不为外人所知的双生子。
“是我痴心妄想……”沉默良久的陈洛瑜突然苦笑着开口,叹出彻骨的疲倦:“妄想到了现在洛清和我还能有点姐妹亲情……卢瑛……呵,我不是个称职的姐姐。我的两个妹妹居然比肩而站了……洛清,我真是没想到……”她倒是确定卢瑛是陈洛清的人了,可正如陈洛清所说,没人感兴趣了。
“殿下,当做决断。”
“哎呀呀。”沐垚放下箸,折出块手帕细细擦拭嘴角。“人家都要屠光春涧宫了。怎那么厉害呢”
沐焱抽刀在案,请示道:“能不能弄死?”
“不急……死也要死得合适,死得时机恰当……卢瑛先放一放。”陈洛瑜攥紧余柯抱来披在她肩上的大衣。客人离去,喧嚣散尽,树上雪天上月互照,映得她冷峻眼神瞬间成冰。“她不是说衝她来吗?那便如她所愿。”陈洛瑜妄想破灭,不光是因为陈洛清的决绝。朝中之势也由于陈洛清的异军突起而急速变化。陈洛清安置士兵卸甲屯田顺利,说明她已获得支持自己的力量。更要命的时,军中不知为何也有势力隐约在向她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