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
这个称呼出乎澈妃的意料。当朝在世的高位妃子很少。皇子公主唤妃位以上的妃子母妃于礼很合。但是毕竟不是生母,成年公主不愿这么叫也是情有可原。大公主陈洛川就隻肯以澈妃娘娘相称。年纪相仿却以女儿自居,而陈洛清这一声母妃听得没有一丝为难和别扭。
之所以出乎意料,是因为在澈妃印象里,三公主并不是阿谀逢迎的性格。
虽然以前接触不算多,以澈妃之敏锐,还是感到陈洛清这次死里逃生回来后哪里不一样了。
“洛清,快起来!”澈妃站起身,动作间环佩叮当。她脸上的笑容自然又亲切,仿佛热情是随心而发。“重伤初愈,不要这么大礼。家里人吃个便饭随意一点就好。”
“谢母妃。”陈洛清弯腰拜谢,起身入客座。她的侍从被挡在殿外,有宫女奉澈妃之命安排用饭,陈洛清自是默许。偌大殿堂,只有主客两人与侍候晚饭的几位贴身宫女,的确是没有兴师动众。天气寒冷,澈妃贴心地安排了炖锅。案上小铜锅里的肉汤被锅下火苗撩得咕噜翻腾,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
“现在天凉,我让厨房做了清炖月影鹿,滋补驱寒,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澈妃挥手,示意宫女为三公主盛肉。炖到恰到火候的肉块,佐以青葱末和香花尖碎调成的蘸料,当真鲜美无比。
陈洛清举箸吃一口肉,细细咀嚼后咽下,完全不似在永安干活后狼吞虎咽的痛快。“确实鲜美。谢母妃关怀。”
“来我这吃顿饭而已,何必客气。”澈妃笑弯了眼睛,又向宫女挥手。
“不止今日赐宴。前几日您特意命人送来良药,儿臣感激不尽。”
“洛清,我们是一家人。我关心你的伤势,这是理所当然的啊。”话音刚落,宫女已到陈洛清案前,弯腰捧起漆盘,托出一支大肚银酒壶。“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葚梅酒,温过后非常可口。多喝几杯。”
“母妃见谅,儿臣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大夫叮嘱不可饮酒。”
“我也问过大夫了,这是果酒,清冽无比。不但对你伤口无碍,还能活血。但喝无妨。”
“我……”陈洛清眼见着淡梅汁色的酒液倒满一樽,仍想推辞::“儿臣不善饮酒,还是不……”
澈妃以前和三公主一同出席过几次宴会,知道陈洛清确实喝得不多。
可是不善饮酒才该饮酒呢。
“天色已晚,你父皇这几日都是早早就寝,不会召你。你公事再忙也该稍微放放,让自己偶尔轻松一点,对养伤有好处。喝多了我送你回府,万无一失。”澈妃笑意涟涟中一步不让,让陈洛清再拒绝不得。
有母妃之尊,有送药之恩,有赐宴之情,陈洛清无法推辞,捧起酒樽敬过澈妃,一饮而尽。澈妃也饮尽杯中酒,甜甜一笑。
“怎样,是不是清冽可口?”
“好喝,只是……”
“好喝就好,边吃边喝,今晚不急。”
殿上暖风阵阵,香炉里的炭火烧透了就换新的,确实不急。诚如澈妃所说,美酒入喉,陈洛清整个人轻飘飘看似轻松很多。她于书画上算得上大师,对文人惯玩的行令和投壶自然不陌生。酒过三巡后,她就不再紧绷,在澈妃面前随意许多,热烈响应澈妃摆上的投壶游戏。
两人离了席,各执壶箭掷壶斗酒。陈洛清今天手感不好,十投七八不中,自然一杯接一杯地喝,最后干脆拿了酒壶昂头直接往口里倒。
哐当!
美酒饮尽,酒壶空了却如千钧,在手里拿不住,滑落在地。陈洛清脚下虚浮,应声摇晃,跌进澈妃及时赶来的怀抱里。
“母妃……”陈洛清两颊通红,醉眼惺忪地缓缓眨眼,凝视澈妃近在咫尺的脸,咧嘴傻笑道:“头晕了……”
“你喝醉了。”澈妃抱着她腰背撑她勉强站住,温柔浅笑。
“我没有喝醉!我还能喝……再来两支壶箭……我一定能投进……”
“好好……”澈妃嘴上敷衍着她,撇眼色给未离。未离心领神会,挥手指挥殿上心腹宫女关殿门,熄宫灯,上前搀住三殿下,帮着澈妃把酒醉之人扶入内殿暖阁。
“呼……”醉酒的人身体瘫软总显得格外重。陈洛清的身体在劳动锻炼后其实非常结实,在宽大官服下远不是看起来的那么清弱。澈妃搀她一路进了自己的闺房密室,累到满头大汗,最后几乎脱力,直把她推入镜前的宽椅。
宫女退下,阁门关严,只剩陈洛清瘫在椅子上含糊轻唤。
“哎呀,头疼……”陈洛清在凉硬的椅凳上不舒服地挪蹭,脸颊红得发烫。“好热……唔……”
太阳穴有冰凉两指点住,轻柔揉搓。
“喝多了会有点头疼,没关系……”
“嗯,母妃……”陈洛清仰头,从低向上看住站在身后不知何时已经脱掉外衣几乎把她抱住的澈妃,发红的眼睛水汪汪的像月光下找不到家的小鹿。“我喝多了……”
“没事,在我这里。什么都不用担心。”指尖从额头分开,一路向上,一路滑下滚烫的脸颊,轻捏住下巴。发簪抽开,发冠取下,如瀑黑发立即散下,遮住陈洛清迷蒙的醉眼。指尖轻挑,捏开湿润的红唇贴上杯盏,缓缓喂入温热的茶水。“热茶醒酒,能缓解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