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暗流汹涌。南山风起云涌。今日天晴,阳光投进窗阁洒在枕头上,烘出金色的香味。卢瑛睡过这些天迷迷糊糊的长觉,终于醒来,感受到重回人间的舒爽和生机。
“媳妇……”
伸手摸摸身边,媳妇不在身边。卢瑛摸了个空,立马腾腰坐起。
“嘶啊……”身上伤口还没痊愈,哪经得起她这样折腾,立马痛起来抗议。卢瑛皱起眉扯开领口往胸前望去。伤口上抱扎的纱布新鲜整齐,一看就是叶璟细心在调理。卢瑛顾不得细看,扶床下榻,要去找媳妇。睡多了脚软,身体又虚,她蹒跚走过方桌,看见自己的匕首压在桌上迭好的行李衣服中。她想了想把匕首拿来藏进怀里,推门出去。
屋外太阳正好。蓝天白云之下,微风轻摇林海。廊亭开阔,正对山景,围栏凸台处有一把躺椅,有人躺在上面用箬笠盖着脸,一副悠然自得的身影。
卢瑛忍着痛快步走去,靠着栏杆,伸手把那人脸上的箬笠揭开,不放心地唠叨:“在这吹风,小心着凉。”
陈洛清抱住要滑下的箬笠,搂在腰上,睁眼笑道:“我是经过叶大夫许可的。在通风处适当坐坐,有利于恢復。衣服穿得暖和,不会冷。倒是你,床上有披风不穿。”
“我刚起,不觉得冷。倒是有点饿。”
“你睡了这么久,隻吃点流食,现在肯定会饿。廊角拐弯那里是饭堂,你随时去都有热饭菜吃。洗漱好去吃吧。”
卢瑛转头看去,廊角那有两三个仆人远远地来回忙碌,还有炊烟升起,果然是饭堂。但她此时舍不得离开陈洛清,忍着肚饿,垂手捏向陈洛清脸的脸。
“真是老夫老妻感情转眼成冰是吧?你都不问我伤口疼不疼,心情好不好了。”
陈洛清抬手握住卢瑛的手,把手背贴在脸颊,问道:“小火卢子伤口疼不疼?心情好不好?”卢瑛的情况她已从叶璟那里了解清楚,而且都说是老夫老妻了,看状态就知道疼不疼好不好。
“哼……”卢瑛哼唧,蹲下身,不顾胸口伤痛伸臂抱住陈洛清,在她怀里摩挲着深深叹息;“媳妇……唉……”
“怎么叹气了?”
“到最后,还是让人家救了……”劫后余生,卢瑛不敢多想若是无人路过出手相救结局会是啥样。只要多想一想,自责和懊恼就会把她拖进噩梦。“你还疼不疼?我看看额头留疤没?”
“没有。”陈洛清待卢瑛仔细确认过额头的伤痕已经浅淡到几乎不见,轻柔地从她脸庞抚摸到脖颈:“我家小火卢子以一敌九,把悬殊局面硬是拖到了转机出现,还有什么不满的?何况那是陆惜。”
“……”卢瑛的拥抱突然僵硬,立马极不自然地松开陈洛清站起身。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安全的状态下听到陈洛清与她说起陆惜这两个字。过去的这些天,事情急转得太快,情形过于凶险。虽然陈洛清没有多问她哪怕一句,她还是不知如何坦然面对过往的真相。
既然不多问,那就不多说吧。心照不宣,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可是她又想说些什么废话,来抚平心中的不安。
“知情,我……”
“卢瑛。”
“啊?”
“我要和你说件事。”
“哦……你说!”
陈洛清从椅子上坐起,泰然笑道:“你要站好了听哦。”
“我站好了,靠着栏杆呢。啥事啊,这么郑重……”
“大公主,政变失败,已经被囚禁待罪了。”
卢瑛眼神随着陈洛清话音落地,由困惑化为惊诧。这种朝廷大事,似乎不该跟她一个穷老百姓说,可是陈洛清说了,说到她心坎上了。
“天啊……你怎知道?是真的吗?!”
“救我们的恩人可不是一般人。她们得到这个消息告诉我的。她们即有这个本事,也不屑于骗我。”燕秦三人的来历,陈洛清已经猜得大概,只是现在还不是戳破的时候。
卢瑛双唇微张,一时震惊得不知此时该说什么。恰巧眨眼间,周遭阳光收敛,瞬间黯淡。抬头一看,晴天不见,乌云袭来。
陈洛清也昂首望天,轻声说道:“变天了……快去吃饭吧,一会下雨了。”
“好……”卢瑛略有恍惚地走向饭堂,迈了两步忽然急急转身,对陈洛清问道:“大公主造反了,我们远川的储君是不是该二公主做?!”
陈洛清点头道:“很有可能。”
“哈……”卢瑛长呼一口气,咧嘴笑起,脚下都轻快多了:“我去吃饭!哎呀,住人家的还要吃人家的,真是不好……哈哈……”
看着卢瑛欢快到溢出身体的背影,陈洛清的眼神渐渐沉定,转头望向乌云笼罩的山峰。风猛然大了,吹得她衣摆发梢呼呼作响。她把箬笠戴上,也许能挡一挡转眼而来的风雨。
老夫老妻吗?
陈洛清想起卢瑛的撒娇玩笑话,暗暗叹息。
老夫老妻心有灵犀,生死都共同进退,却不知不觉有第一次根本分歧了。
山间乌云越来越浓,大雨前的水汽蒸腾把山涧抹上一层迷雾。陈洛清眼前朦胧,心声却清晰无比。多年铺垫,挑选人生路,命格转动时她可赌可拚可死,唯独不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