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粗暴。
绝对实力之下,简单粗暴也是良法。
“破了就破了,好了不起么?!”卢瑛手握匕首,提腿把陆惜踢开,然后跳出,以身挡住破开的阵门,于关外迎敌。
你简单粗暴,我就陪你简单粗暴。痛痛快快打一场,看是你死还是我活。
不,你死,我也可以死,但我媳妇要活。
“你让我见识破竹,我也让你见识一下我卢家剑法。”风起月移,月光找到缝隙,投下一线亮光。卢瑛正好站在这道亮光中,长发披银月,以一对四。她在竹阵中以渔网绳缠满双臂,形同护甲,以应对陆惜的无锋锏。竹可破,浸透江风渔水的绳甲就真的未必能破了!
剑啸刀鸣,厮杀开场。
破了青戎八箭的包围,竹阵已尽力。关还在,还能守。
血腥近在咫尺,喷溅在身上染污衣袍,但仍盖不住那道抹在唇上的血味。仿佛已经沁进了心,刻在胆上,时刻提醒着卢瑛,陈洛清就坐在那里,搅动着她的肝胆,研磨出超越极限的力量。最后的青戎三箭在厮杀开始不久就倒在了地上。这场对决早就是她与陆惜之间的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锏和匕首都丢落一旁。两人用拳头、手肘、腿和脚的砸踹打捶诉说各自的愤怒与决心。血溅上竹叶竹杆,斑驳如泪,再流下额头,蔓延齿间,顾不得擦一擦。
内力耗尽,只剩意志在肉搏间强撑。卢瑛心里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激励她提起最后的力气摸到匕首,翻身压倒陆惜。
“陆惜……呼……你们打碎了我媳妇的淋浴竹樽,你要怎么赔?!”匕首高举,对准陆惜的咽喉。
“什么媳妇……什么猪嘴……”陆惜竭力,已不能从卢瑛身下逃开。
“猪嘴你个头啊!都说了是淋浴竹樽了!”卢瑛双手攥住刀柄就要刺下,忽听得身后嗖地一声清响,接着右肩背后就像被大力猛推了一把。卢瑛低头看向自己右胸,幽暗中看不清什么,隻觉有热流从胸口涌出,身上的力气顿时被剧痛抽离,当即连匕首都抓不住了。
被第一支竹枪扎中的重伤员苏醒过来。弓还在身上,集所有余力折一支硬直的断竹枝做箭,穿透那匕首反光处的胸膛。
陆惜抓住属下用命拚来的最后机会,咬牙提力出拳砸在卢瑛耳后。骨肉闷响之后,卢瑛倒在陆惜身上,在晕倒之时不是缩手保护自己,却两手相抱箍紧陆惜双臂,让她难以动弹。
陆惜在卢瑛狭紧的怀里蹭挤蹬踹,把所剩无几的力气又耗掉一大半,终于从禁锢的怀抱中挣扎出来。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摸到自己的锏。拄锏起身,她摔趴了两次才站直身体,喘了好一会才能把锏举起,对向卢瑛的脑袋。
这时,那个暂时被她搁到刀剑之外的竹阵深处,忽然传来人声,惊得她心猛跳。
虚弱、温霭、却又透着威严,不容置疑的声音。
“陆惜,来!先杀我。”
陆惜把锏插进地里,吃力抬手把自己散乱的长发尽量系好。发丝上全是血渍,一抹全擦在掌心,把掌纹里沁深的血河拖出流星的尾巴。
她身为忠勇伯,去面见三公主,不能蓬头垢面。即是她的体面也是给三公主最后的体面。勉强整理了衣发,陆惜拔锏在手,准备向竹阵走去。生死大事,陈洛清既然在此时有令,她遵命便是。
卢瑛身受重伤是无法动弹的败军之将,现在死还是晚点死是无所谓的事。护卫已倒,的确应该先杀主君了。陆惜正要迈腿,忽然觉得身体被拉住。她低头一看,血污中趴地昏迷的人不知何时伸出右手扯住她衣角。
陆惜抓住衣袍想拉脱卢瑛的抓扯,拉不动。卢瑛还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右手紧紧抓着。
人醒不过来,手还能动?
“陆惜,你来!”
那声音又催促了一遍,这次明显急切。陆惜不拉扯了,索性脱下沾满血迹的外袍扔在卢瑛身上,没有羁绊轻装面见三公主。
力气几乎被卢瑛耗尽,陆惜跌跌撞撞走进竹阵。之前挥锏断竹的气势荡然无存,她现在只能慢慢扶竹顺着卢瑛踩出的阵中路走。踉跄得让人认不出这是忠勇伯。她进阵才发现了,里面还有第二层阵围、第三层……竹径蜿蜒得像个小迷宫。她在黑暗中摸索着解密的路,不知过了多久才来到竹阵最中央的陈洛清面前。
陈洛清靠竹而坐,身裹披风,头戴箬笠。射缝而下的月光正挂在她腰间,像柄不出鞘的长剑。可纵然如此披衣戴月,她仍不像一个游侠。箬叶帽边遮住她脸上的血,身上的披风满目疮痍。她随意坐着,竹树为侍,寒风俯首,不觉中傲然尽现。风静竹清中,陆惜沉重的呼吸像倒数着璀璨湮灭前的最后时光,眼前亮光黯淡仿佛看见即将谢幕时的真正本色。
君王谢幕,山河褪色。
“我……”陆惜再支撑不住,拄锏单膝跪在陈洛清面前:“卑职参见三殿下……我送您上路。”
“我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不回京?”陈洛清抬起头,睁开眼睛望定陆惜。她额头上的血早就流进眼睛,淹过眸上血丝。厮杀就差终章一幕,她还是没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