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桌,就没有完全不透风的骰盅。时机将至,该我们掷骰子了!”
冬风渐起了。
需要出门卖力气的人们一天胜一天地感到冷了。天既然冷了,又要重振旗鼓,钱要省衣要穿,文长安便扯两匹新布,把熊花糕的旧棉衣拆开,把棉花摊开来晒了,用新布旧棉做了两件合身的棉衣给卢瑛和陈洛清。这又能省钱又暖和又有心意,卢瑛和陈洛清自然欣然收下,立马穿上身御寒。
要干活,要养伤,都冻不得。远在京城的大人物们则没有这种担忧。暖和,对于陈洛瑜身上的厚衣长袍只是最基本的要求。阴阳线暗绣花纹,金线半藏饰脚,这位权势与恩宠日益浓重的二公主衣着上还是内敛着奢华,惟有腰间坠的那块暖白无瑕的岐山玉于主人提腿迈步间摇晃,没有丝毫遮掩地展示自己的昂贵。
今日天蓝,白云在山顶成垛。陈洛瑜轻装简从登时离山。时离山层峦迭翠,风景万千,横看秀丽,竖看巍峨。自古就受文人墨客青睐。远川国的鸿才院就在时离山的正峰。不少书画大师在鸿才院或闭关修行或休整身心,连燕秦三皇女林云芷都慕名进山跟这些当世书法大家修习,鸿才院连同着时离山可谓大名鼎鼎。
不过陈洛瑜今天登的山路不是前山正峰,而是通向后山。她即登顶,眼前豁然开朗,精心修整的山石草树后面是檐牙楼顶,颇具气势,宛若一个小鸿才院。
这里是二公主陈洛瑜的鸿才院。她今日来,是要请教一个疑问的答案。
院门口侍从们见是陈洛瑜来,急忙深躬行礼,毕恭毕敬:“不知殿下亲临,我等未能远迎,请殿下恕罪。”
陈洛瑜微微颔首,脚步不停:“我今天来得急,你们不用多忙,我一会就走。”
侍从们伸手要去接余柯手上的东西,被推手躲开,只能弯腰跟在这对主仆身后,随时待命。“殿下有何吩咐?”
“我不见其他人,隻去云和馆,夫子在吗?”
“在!只是……”
说话间,陈洛瑜已经行至云和馆门前。侍从不敢让她久等,立即上前推开了屋门。陈洛瑜看清里面情状,顿时明白他们吞吞吐吐的缘由。
里面酒香满屋,欢歌笑语,衣袖飘飘如云雾,轻浮又迷幻。几位妙龄女子簇拥着席地而坐的一位男子拉扯躲藏,笑声绕梁,一时间竟没注意站在门前的陈洛瑜。
余柯重咳,打断了屋内欢笑。女子们这才扭头看见突如其来的二公主,吓得立即趴跪在地。
“嗯?小仙女们,藏哪去了?”
那男子耳中乐声戛然而止,伸手拉下了眼上纱巾,看见表情淡然的陈洛瑜。他登时脸色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们都退下吧。”
“是!”
余柯把手中之物捧给陈洛瑜,领众人退下,关上屋门。陈洛瑜像没有看见刚才之景,径直走到矮案后坐下,抬手请男子入座。
“夫子请坐。”
那男人终于恢復镇定。他约莫年近五十,中等身高,体瘦长须,苍白的脸上醉有红晕。他爬起身,胡乱整理下自己的宽松袍服,忍着酒劲拱手弯腰向陈洛瑜行礼。“见过二殿下。”
“夫子不必多礼。”陈洛瑜放下右手中酒坛,推向男人:“我得了一坛燕秦的御酒,特来请您喝。”林云芷赠给她的御酒,到这里借花献佛了。
男子见酒眼中发亮,顾不得多礼,立马跪坐在案边,开了坛盖抱起就喝,脸上的酒晕更添红色。
“啊……年近半百,还是故乡的酒顺口……还是御酒……哈哈……谢殿下赐酒!”
陈洛瑜微笑,抬眼略打量屋内:“夫子在这住着还真是快活。”
“多亏殿下所赐,才有这些年快活光景!”男子放下酒坛,醉眼惺忪地看向陈洛瑜,笑道:“殿下来此有何事,但说无妨嘛。”
陈洛瑜抬起放在案下的左手,把手里抓着的卷轴放到男子面前。“有副画,请夫子鉴赏。”
男子展开画卷,定睛看去,醉眼忽地清明起来,口中喃喃:“天涂山……日出山顶……”他伸手轻柔抚摸画中笔触,抚摸朝阳下枯枝的绿芽,笑意慢慢浮现嘴角。“这景色……好久不见……这景色,居然有人同见!”他抬起头,眼神中是似哭似笑的苍老疲惫:“此去经年,少年路远。如今竟有少年人,能画当年少年!”
“少年人……您是说这幅画,画者……”
“只看画,我都要认为这幅画就是米焘所画。”男人收起画卷,似乎不忍再看:“可我知道,我没有给天涂山作过任何一幅画。”
米焘,销声匿迹多年,竟是在时离山,藏于陈洛瑜门下!
“当年我夜游天涂山,见到奇景,一心想画下来。谁知下山不久就生了场大病。病好之后没了作画的心境,就再没画过天涂山的景色。没想到……有人帮我画出来了。而且做旧还做得这么好,哈哈哈!以今日之笔,画昔年之心!”
陈洛瑜颔首,又从案下拿起另一卷轴:“您再看这幅画的画风笔法。它的画者,有没有可能画得出这幅《天涂山日出山顶》。”三公主陈洛清的画,展开在米焘眼前。果然,不是为了睹物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