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瑛深觉被冒犯,立即表达不满:“我就躺了那一下,你不至于要烧了它吧?!”
“不是!我这是毁灭痕迹。”她走到卢瑛身边,拎起刚捡的旧衣服套在身上,身体力行地开释卢瑛的误会。“我们今天要下山,万一杀手守住了山口……我要装扮。”她整袍扯拽衣袖,又弄乱了头髮,确和昨晚仰卧山林晒月观星的那人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你竟这么谨慎……”
陈洛清狡黠一笑:“还有呢。”她从附近地上挖出两坨泥巴,一黄一黑,湿乎乎搁在卢瑛面前。
“你要干啥?”
“化妆。”
“用泥巴?!”
“嗯。”说完,陈洛清没一点犹豫地把泥巴分颜色抹于掌腹和指腹,细致地涂上额头鼻梁两腮。
卢瑛目瞪口呆地见证一位遭遇洪水逃得性命灰头土脸的农妇渐渐诞生于眼前。
“咳咳……俺怎这命苦捏!翻个山还能遇到发大水,俺滴亲娘诶!”
“你谁?!”
“哈哈,咳……怎么样,是不是认不出了?”
“岂止认不出,你说你会画皮我也信啊……你这口音怎回事……”画皮还是夸张了,只是眼前形象和公主装扮天差地别,确实不太可能联系起来。
“我有几位家人照顾我起居。少年时闲来无事,我请他们每人教我一个技能。”陈洛清晃动沾满泥浆的手表示化妆就是其中之一。“有一个仆人,啥也不会,就教了我说他的家乡话。”
“这是……章洲话吧?”卢瑛曾游历四方,也算见多识广。
“对,他就是章洲人。现在,我就算站在杀手面前,不信他们认得出来。哼。”
既然有这手艺,既然对行刺不觉意外,之前为何不化妆赶路,岂不更为安全?卢瑛自然不会说出心中疑惑。她趴下身子,蹭去另一件旧衣旁,也脱下外袍将它换上。
“你也帮我画画呗。”
陈洛清站起身,摆手道:“你不用,他们又不认识你。”
“我们同一种装扮,才像结伴的人,难道你要抛下我自己走吗?”
陈洛清深望卢瑛,笑道:“你不怕万一暴露,受我牵连吗?”
卢瑛亦笑,一脸无畏:“不是你说的站到他们面前都认不出吗?”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自己骗不过流氓。况且,任务在昨日失败,卢瑛便成孤狼,也怕被暗处的猎手认出。陈洛清的谨慎正中她的下怀。
既如此,陈洛清依言捧了泥坐到卢瑛身前,伸手正要往卢瑛脸上抹,突然又垂下手指,轻声说道:“抱歉。”
“怎了?”
“恩人这么好看的脸,要被我弄脏了。”
卢瑛脸颊噌地蹿红,比昨天被夸抓鱼厉害还要红,心中叫喊:这个女人真是的!老夸人家干啥啊!就算夸我我也还是要杀你的!
两人装扮妥当,陈洛清又重新帮卢瑛固定伤腿,然后抓紧时间探路下山。她在前面拨开草木,让卢瑛拄着手杖慢慢跟在后面。这样伤员能好走一点。暴雨山洪后晴了两天,山里有些地方还是泥泞难走。陈洛清相信自己方向没有选错,抬手挡开垂枝,垂手拨弯高草,坚定地向前迈步。
卢瑛在她身后,挪步于她为自己开辟的路,视线落在粗布衣领与乱发之间的雪白脖颈上,胡思乱想起来:那里她忘了抹泥了吗?要是用刀,后颈是最难防范的地方了……忽然,她眸中聚神,探手进怀拔出了匕首。
正巧陈洛清在此时回头,兴高采烈:“你看,前面就上大路了!啊……卢瑛……”刺眼的刀刃,让她的喜悦愣在脸上,惊惧还来不及爬上嘴角,就听得低喝一声。
“低头!”
陈洛清应声低头。卢瑛挥刀出手,刀锋在后脑发梢上横切过,斩下了陈洛清耳旁横枝上张口露尖牙的蛇头。
“狐钩蛇,有毒,现在是她发情的季节性情暴躁会攻击人畜。蛇离你那么近你没感觉吗?”
陈洛清呆望还在地上抽腾的蛇头,冷汗滑落下巴,缓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道:“我感觉到了一点危险气息,但是没太在意……”
“要相信自己对危险的直觉。及时躲开,小心观察。”
“……你又救了我一次。”
“嗯,你更要养我了。”
“我养!”
谁养谁的契约既定,两人再走半个时辰,顺利上了大路。大概是灾难刚过的缘故,路上鲜有行人。陈洛清的精力不需要耗在探路上,便筹划起别的事情。
“卢瑛,你的户牒还在吗?”
“没有,掉在山洪里了。”卢瑛说谎。她出门压根没带。
“我也是。”陈洛清没说谎,贴身放的物件有些遗失有些还在,户牒找不着了。“有个问题请教。没有户牒,还能租得到房子吗?你行走江湖应该知道。”
我是游侠,我是应该知道……卢瑛自我强调身份,好在真的知道:“租三个月内没有关系,大部分房东都不会看的。如果是六个月以上的长租,最好是要有。这也是官府的要求。也有些就是不看户牒的房子,一般都不怎地,位置也偏。”
“行。”
既然提到这个,卢瑛好奇陈洛清要怎么解决户牒问题。办户牒需要返回原籍,而且对她来说不是户牒的问题。公主殿下根本不会有户牒啊,她有的是皇室的宗牒。要躲在江湖,她总不可能拿着皇室宗牒去租房子吧。不过陈洛清此时不说,卢瑛也不问。毕竟自己是个女侠,唧唧歪歪有失江湖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