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她们之间的距离一近,她就紧张。
说不出来的紧张。
周韵之将一头卷发扎成了个低丸子头,斜在白皙的颈侧,再往上望,被阳光眷顾的微卷发丝镶上一层金边,她接过帽子的时候,嗓音里隐有笑意,眼睛像月牙般弯起。
“那多谢唐唐?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搬工具?”
“好。”唐甜下意识答应。
周韵之说什么她已听不清,只能记得她当时戴的耳钉是银色月亮。
短短的半天里,她们一起搬了颜料还有各种雕刻工具,偶尔能听到周韵之的讲解。
“我们还是以保护修复为主,尽力维持原貌才是对它们最大的尊重。比如房屋上掉色的雀替、断缺的部分梁托”
虽然她轻轻叹气说“真是大工程呢”,可唐甜却从她含笑的眼眸里看不到一点抱怨。
反倒是对于这份工作的热爱。
“小周队长很喜欢?”
“嗯,我喜欢一切用心雕琢的事物,就像是跨越百年、千年,跟前人对话。”
这边还正搬着工具,突然有个队员跑来叫走了周韵之,唐甜不明所以,隻好默默搬运。
又一次独身一人把工具搬到了老房子前的唐甜,刚放好工具,想坐在门前荫凉地方休息片刻,就听见门内声音吵闹,她被勾起好奇心,于是折返。
“这是谁放的?这种木材不能沾水!不是每天都在提醒吗?为什么不听!”张永胜队长结束完紧急召开的修复会议,结果一出门就看到木材被放在造景池旁,沾到了泥水。在会议里被压製的不满在此刻喷薄而出,他愈发愤懑:“都别做了,我今天非要找到究竟是谁。”
唐甜被他的怒声吓了一大跳。
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院内有人将罪责指到她头上。
“刚刚我见唐大家这女娃进来放东西,应该就是她不懂乱放的。”院内的大婶对着吹胡子动怒的张永胜坦白道。
“不是我!我放的是木箱!”唐甜是来看热闹的,没承想竟突然成了她们口中的热闹。
“哎呀,你一个十五岁的小娃娃,怎么撒谎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您看她年龄小,就先放过她这一次吧。来,道个歉,咱们就当这件事情过去了。”
唐甜急得眼眶发红,眼泪更是不争气地在里面打转。
在众人的言辞凿凿下,她只能发出微弱的控诉:“真的不是我!我刚刚抱的是一个贴着标签的木箱,我今天没有抱木头的。”
周韵之跟他们交代工作,听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像是单纯的工作。
于是她出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幅场面,少女在人群中握拳倔强忍住泪意。
周韵之将目光转向张永胜,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鸂鶒木沾水了。”
“不是什么大事,再放到阳光下晾晒就好。”周韵之选了位阿姨将那木材放在阳光强烈照射的地方。
“下午就要开雕了,小周队长觉得时间来得及?”任谁都能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尤其是那一声“小周队长”。
周韵之怎么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无数项工作都未做,而他隻愿雷打不动地进行这一项。于是她嘴角蔓延起一抹甜笑,一字一顿道:“来不及的话,先用备用量,明天我再自费补一批。”
“呵小周队长,还真是有钱啊。”
“……”
随着张永胜的离去,人群里出现其他声音。
“小周队长,真没事吗?这木头贵不贵,要不把我今天工钱扣了抵”
第一个将矛头对准唐甜的大婶面上闪过为难,她刚想要附和提议,就听周韵之继续道:“你们不用担心,没事的,那块木材看起来像是滑落的”,唐甜感受着她的靠近,肩膀贴上她的重量,“今天我隻让唐唐去搬工具,木材她可没搬,不要冤枉这么可爱的小孩。”
“哦,原来是滑落的!”
“怪不然,我说怎么就只有那一根离那么远呢?”
“这误会大了,婶对不住你啊。”
“没关系,误会解除了就好,我真的今天隻搬了木箱。”唐甜仍对被众人指责的场景心有余悸,感觉是晚上睡觉也会做噩梦的程度。
众人散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唐甜听到周韵之在她耳畔温柔的安慰声:“吓到了吗?”
“没没有。”
“他是刚才会议的方案没被认可,心里有气没地撒,就找了个借口,其实没那么严重,你不要害怕。走吗?继续一起去搬工具?”
“好。”
工具不到中午就搬完了。
午睡的时候,唐甜确实是做了个梦。
不过不是她所想的噩梦,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美梦。
“猜猜我是谁?”眼睛被带着木香的手指蒙住,耳畔是熟悉的温柔声。
“小周队长?”
“不对,再猜?”
“周韵之?”
“还是不对,你想不起今天我叫你什么了吗?”
“今天?”唐甜回忆今日发生的荒谬事件,她到底要叫她什么呢?
“对啊,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答对了有奖励。”
这么可爱的小孩?
“周姐姐?”
“答对了!”唐甜的脑袋被梦中的她轻轻抚摸,一如初见那般温暖。
所有的木材都被搬运完毕,她们好像没了见面的理由。周韵之每天都很忙,唐甜只在她工作的上下路上远远地跟她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