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范钊也很满足了,嘴上可以狠,他并不想失去任何一位旧友。
解决了魏琦,范钊专门对付萧缜去了,齐恒大概要十八那日到京,在齐恒表态之前,他与萧家都只能扯扯嘴皮子。
范钊想请宋澜去帮他骂萧缜,宋澜却告了病。
这老狐狸,范钊只能等着秋后算账。
十四日,深夜,范钊正在宫里的值房睡着,他留在咸庆帝身边的侍卫悄悄来了。
范钊一看他的眼神,心中就是一惊。
侍卫神色复杂地点点头,证实了范钊的猜想。
范钊在床上坐了好久,才问:“此事都谁知晓?”
侍卫:“只有我跟刘公公,刘公公还在内殿守着。”
范钊:“好,记住,今晚开始,对外就说皇上需要静养,除了那两个御医,不许任何人跨进内殿,由你与刘公公全力照顾皇上的饮食起居。”
侍卫懂了,顿了顿,问:“您,您要过去看看吗?”
范钊苦笑:“看什么,他最不想见的就是我。”
直到今日,他也不明白咸庆帝怎么就恨他恨到了那个地步。
一晚无眠,清晨天还没亮,范钊就去“探望”咸庆帝了。
人盖在被子里,什么也没露,平得仿佛那里只有一床被子。
窗外越来越亮,忽地传来侍卫阻拦魏琦的声音。
范钊木然地坐着。
刘公公见了,低声道:“老奴去跟魏相解释?”
刘公公是先帝身边的老人,稳妥本分,这两个月对范钊极为恭顺,范钊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整个洛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刘公公比魏相、鲁恭都识趣,早就效忠他了。
刘公公来到外面,费了一番唇舌才让魏琦相信咸庆帝没事,只是突然受不了太多的声响,所以下令不见他人。
魏琦面上信,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就在他准备离去时,对上了刘公公欲言又止的眼神。
下一刻,刘公公提了提里面的单衣领子。
那是一件雪白的单衣。
魏琦再看向刘公公的眼睛。
刘公公垂眸,转身进去了。
魏琦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政事堂的,又是怎么在政事堂批了一日的折子,直到天黑回了府,他才放纵自己伏在书桌上哭了一场,哭先帝,哭咸庆帝,哭这天下的将士们与百姓。
哭完了,魏琦开始一页一页地写祭文,写到再也提不动胳膊,才自去寻来一桶桐油,洒在这间书房的每一个角落,最后,一把火点燃。
魏相住在京城的富贵地积善坊,里面的邻居也都是达官贵人。
相府一起火,整个积善坊都被惊动了。
没多久,萧府一条街外突然响起几声格外嘹亮的驴叫。
拔步床内,佟穗缓缓翻个身,目光清明。
皇宫就在积善坊对面, 范钊一听说魏家走水,立即骑马赶了过来。
幸好今夜无风,在街坊们的帮忙下, 魏家书房的火已经扑得差不多了。
范钊在院子里看到了衣袍被烧焦脸上也都是灰的魏琦, 以及一双明显大哭过的眼睛。
范钊抿唇, 自去检查书房的火情。
等街坊们都走后, 范钊攥着魏琦的胳膊将人拉到后面的院子, 进屋后, 他恨恨地甩开魏琦, 低吼道:“你猜到了是不是?所以你哭, 你还想活活把自己烧死!”
普通的弄翻烛台引起火情, 根本不会烧得那么严重!
魏琦颓然地站着。
范钊算是领教了这份文人风骨, 魏琦若是骂他,他还能反驳, 可魏琦只想烧死自己,范钊能奈何?
“既然先生猜到了, 那就暂且在家养伤吧。”
“先生最好守住秘密, 否则我会让全魏府的下人为你陪葬。”
说完, 留下两个侍卫看管魏琦, 范钊决然而去。
天亮后, 围守萧家的侍卫来禀报消息,道萧家昨晚风平浪静,只有夜里不知谁家的毛驴乱叫了一阵。
范钊丝毫没放在心上。
今日已是十月十六。
城外, 在范钊的示意下,鲁恭单骑来到两军之间, 要与萧缜商谈。
离得这么远,后面的两营将士都听不见二人的对话, 更别提城墙上的范钊了。
骏马交错,萧缜正色问:“敢问国公,京城究竟出了何事,我们几家家眷是否安好?”
鲁恭苦笑:“萧侯当真不知吗,不知又为何会提前防范?”
萧缜:“生逢乱世,谨慎惯了,看在你我同侍先帝的份上,还请国公为我解惑。”
鲁恭没再绕弯子,低声道:“皇上病危,范钊要篡位,我是十一早上出城的,当时安国夫人等人一切安好,至于这几日城中境况,包括我的家人如何,我亦不知。”
萧缜听懂了,扫眼城墙,问:“国公也是被范钊胁迫的?”
鲁恭:“算不上胁迫,是我不忍京城生乱,所以想出城做个和事佬。”
萧缜:“我没想杀他,是他要杀我。”
鲁恭:“罪在范钊,我不会为他分辩,但御前军是无辜的,东营与南营的将士们是无辜的,他们不该再因为范钊的一己私欲白白流血牺牲。”
“萧侯,我有一计。今晚你佯装策反东营大军,只留三千余愿意跟随我的将士,等我败退回城,范钊必会为我大开城门,那时我会全力阻拦他关门,你再带骑兵速来支援。”
“我只有两个请求。第一,你兵多,只需与御前军对峙就能夺下城门,非迫不得已请勿开杀戒,我也会说服他们束手就擒,否则真的打起来,一定是两败俱伤,你该知道蓟州军的战力。”
“第二,如果范钊还没有伤害你们的家人,希望你能留他性命,关入大牢也好,发配劳役也好,别杀他,行吗?”
他目光诚恳,萧缜拱手道:“国公高义,萧缜佩服。”
鲁恭:“这么说,你同意了?”
萧缜:“我与国公一样,都不忍自家兵马同室操戈,国公若信得过我,且先继续与我对峙,时机一到再随我冲进城内,届时由您来劝降御前军,应该比我开口更管用。”
鲁恭:“你如何进城?”
萧缜:“自有内应。”
鲁恭瞬间想到了安国夫人,他相信安国夫人的才智,只是觉得萧缜此举过于冒险:“夫人毕竟身怀六甲,此时侯府肯定也被范钊派人围起来了,万一夫人自顾不暇,无法策应,你岂不是还要打进去?”
萧缜:“我信她,而且她一定有避免干戈的两全之策。”
鲁恭思索的时候,萧缜看向东营站在最前方的一排二十五个指挥使,有人紧紧地盯着他,有人欲言又止,有人目光坚毅。
萧缜笑笑,转身回了南营。
“劝降失败”,鲁恭单独去城门下将这个结果报给范钊。
范钊:“那就等齐恒吧,到时候大军压境,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洛城共有八座外城门,萧缜带兵守着定鼎门,另外七门每边都安排了五千骑兵。
骑兵有马跑得快,分兵合兵只是一刻钟的事,鲁恭大军仍聚在一处,专守着萧缜。
范钊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不管什么兵,攻城的时候都得血拼,都得先渡过护城河与箭雨,再尝试登城。
范钊相信,只要萧缜不傻,就绝不会强攻。
同日夜,二更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