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椒房殿时,她已梳洗预备躺下,听到宣旨只披了件外衣,懒懒散散靠坐起来,“大晚上的,燕大人不睡,到椒房殿来做什么?”她漫不经心地偏过头来看他,一双桃花眼黯淡无光,嘴角带着几分讥讽笑意,“兴师问罪么?”
“既然娘娘知道臣的来意,臣也就不绕圈子了”,他淡淡一笑,作揖行礼后,转述了皇帝的话。
听罢,她回了句知道了,就若无其事转回头去,不再理会他,反而自得其乐似的欣赏起刚染的指甲来,丹蔻朱红,鲜yanyu滴,衬得纤纤素手柔neng白皙。
陛下的话,她一点都不意外。
午后御苑的凉亭里,有人以簸钱为乐,玩闹一阵子,又各自散去,只余陈良人王美人还有新晋入g0ng的宋美人还坐在亭子里闲聊。
“上回”,宋美人轻咳一声,谨慎地瞧瞧四周后,压低着声音说:“建信侯夫人的丫鬟给皇后娘娘送东西,你们猜我瞧见了什么?”
陈良人和王美人互看对方一眼,都摇了摇头,三个人的头不觉地凑近了些,宋美人用帕子遮掩着神神秘秘说道:“胎衣,新鲜的,还冒着血的”,宋美人边说话边b量,一脸不可思议。
王美人下意识地捂了捂口鼻,默不作声,缓缓坐正了身子,陈良人见怪不怪似的,理了理鬓发也坐直,“这有什么呀?为了能生出皇子来,那位可是下足了功夫了,生吞癞蛤蟆听说过么?那才真的叫恶心”。
宋美人一听几yug呕,又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是说?”
“听说也是在外头找人寻的方子,又是癞蛤蟆又是胞衣的,下回还不知道是什么,连陛下都要嫌弃了她了”,陈良人撇撇嘴,捻起一颗翠绿葡萄刚要往嘴里放,脸se一变,缓缓跪伏在地,“娘娘”。
王美人宋美人那边也反应了过来,忙跟着跪了下去。
三人以为四下无人,口无遮拦,却不想被说闲话的当事人—皇后正巧路过,只不过一棵几人合抱的大树挡住了她的身影,未被人察觉。婵娟说秋se醉人,御苑的菊花开得正好,非要拉着她来看,她赏完菊huax情甚好,本不想理会,可听她们越说越离谱,又想起g0ng里最近的流言蜚语,也只能站了出来。
她步履款款,清风拂柳般行至三位美人面前站定,“陈良人,抬起头来”,声音温和平静。
陈良人不明就里却不敢不从,犹犹豫豫直起身子,怯生生抬头,头刚一抬起,就结结实实地迎上了一个巴掌,历时被打得歪坐了下去。
这一巴掌极清脆悦耳,陈良人的脸立马就红肿了起来。她甩着被震疼的手,居高临下看着陈良人,又瞥了一眼旁边的王美人宋美人,轻哼了一声。
王美人一听动静,身子跪伏得更低了,宋美人哪见过这阵仗,早就吓得浑身颤抖,几乎要跪不住。
一只活的癞蛤蟆被扔到了三位美人面前的地上,仰面朝上,三位美人吓得惊声尖叫。
她悠悠然坐到了凉亭的美人靠上,低头拂了拂裙摆说:“生吞癞蛤蟆,我倒没见过,你们谁给我吞一个看看?”说完,抬头,逡巡一圈,微微笑着对宋美人说:“要不宋美人试试?”
“娘娘恕罪”,宋美人期期艾艾,哭出了声。
那只癞蛤蟆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生怕被人活吞了一样,挣扎着翻过肚皮,呱得叫了一声,跳了几下逃走了。
癞蛤蟆一动又吓得宋美人缩着身子连连后退,哭声更大了。
在凉亭了坐着看了一会儿枝头的木芙蓉,再回头看跪了一地的人,宋美人又哭得梨花带雨,甚是可怜,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聊,于是徐徐站起身,翩然离去。
陈良人跪坐在地上,捂着脸颊,眼神恶毒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王美人则搀起受了惊的宋美人,小声安慰。
夜里,宋美人在皇帝面前哭哭啼啼倾诉,皇帝本想着敷衍了事,拿着奏本装模作样翻看,可宋美人仗着陛下的宠ai,哭个不停,偏要陛下给自己主持公道。
最终,皇帝耐心耗尽,“啪”的一声将奏本拍在矮几上,b0然大怒,“你们都知道皇后的x子,躲她远些便是了,去招惹她做什么?”皇帝话说完了,按着额角,连看都不看,就狠狠摆手让宋美人退下,一副头疼不已的样子。
宋美人那句“妾”还没说出口,就吓得咽了回去,红着眼睛退出了宣室殿。
像往常一样,皇帝懒得搭理后g0ng这些是非,直接派中常侍燕绥将她一通训斥,大意就是身为中g0ng之主,气量狭小,将g0ng规禁令视作儿戏,有失中g0ngt面,责成其静思己过。至于宋美人,也没好到哪儿去,失了宠,还被发送掖庭以妄言不敬问罪,关进了霜华殿。
被陛下责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起先她还会委屈不甘,想要争论,可陛下根本不耐烦听她辩白,后来她也不再争辩,选择听之任之,她心里清楚陛下根本不在意她,也不在乎事情原委。
元隆八年,太子不过十四五岁,为防着皇后邓氏一族外戚专权,先帝临终前,任命了建信侯为托孤重臣。先帝驾崩,守丧期一过,建信侯便扶持太子登基,定年号为太初,一路辅佐朝政,镇压诸侯叛乱,对抗外族侵扰,几年来兢兢业业,得陛下倚重,朝臣信赖,颇有赞誉。
皇帝对萧家多有提拔,对她却视而不见。
皇后x子执拗,不讨陛下欢心,在g0ng里早就不是新鲜事,随着皇帝跟前美人越来越多,皇后更是不受待见。她也知道若不是自己有个身为辅政大臣的父亲,坐镇长信g0ng的姜氏太皇太后,恐怕早就被废了。
得不着陛下宠ai,她便把心思都放在处理g0ng务上,还算勤勤恳恳,可近来有关她无法生育的传言越来越多,虚虚实实的,她也无心分辩。邓太后却以此为借口,命她交出后g0ng主理之权,静心修养。辛苦几年,诸事作不得主,凡事都要去长乐g0ng请示不说,一点小错就要被骂得狗血淋头,她累了,也想歇一阵子,心安理得做起了闲散皇后。
这才闲下来没多久,就有人敢当众编排她,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一走,茶就凉。
“燕大人,还不回去复命?是等着我亲自去叩谢圣恩?”她寻思半晌,回神,有些诧异,中书令竟还站在殿内。
“臣告退”,他默默退了出去,一挥手,g0ng人徐徐关上了g0ng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又抬头仰望星空,冷然一笑。
到了日子,建信侯夫人入g0ng觐见皇后,又老话重提,絮絮叨叨,“太要强也不是好事,谁对谁错有什么要紧,何苦跟陛下置气,无端让别人钻了空子”。
“娘娘的x子但凡柔顺一些,也不至于跟陛下离了心,拢住了陛下,就什么都有了,旁人谁还敢说三道四,娘娘这点道理还不懂?”
“如今王美人最受宠,已经生育两nv,听说现下又有了身孕,娘娘的肚子还是没动静,不止太后,就连朝中也有诸多非议,万一王美人抢在娘娘头里生下个皇子,恐怕于娘娘于萧家都不利,娘娘还是先想法子养个孩子要紧”
“漫说是皇家,就是普通人家,有个孩子也是个依仗,万事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总能保留几分夫妻颜面”
她低头摆弄手边的琉璃盏,听得并不用心,每回建信侯夫人见她好像没了别的话,除了子嗣,就是子嗣,一个人能生得出孩子?
“太医开的汤药,娘娘可有按时服用?”建信侯夫人知道她不ai听这些,也只能耐着x子问。
她“嗯”了一声,轻轻点头,眼神漫不经心地瞥向大